初雪如沙, 漫天白意,像远方归客重来, 空气中飘来清新气息。
雪在北方并不少见, 但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多少路人在雪落下时, 便仰头观望, 满目欣喜。
许容与和叶穗站在博物馆外,他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叶穗身上,露出一段灰底白领的修身毛衣,精干而斯文。他还是很开心叶穗的到来, 尤其是叶穗答应他当朋友, 他心中像放下了一颗大石那般轻松。
只要他把持得住,他就不会背叛哥哥。
许容与拉着行李箱, 叶穗催他找地方躲雪, 毕竟博物馆的展出已经结束, 下午闭馆修整。两人在杉树下拉扯时,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非常欣慰地传来“哟,叶穗来参观建筑模型会展真是稀客。”
叶穗头皮麻了, 肩膀轻微颤抖一下。
许容与鄙视地看她一眼没出息。
被叶穗快速踹了一脚, 他躲开。
叶穗才回头, 看到从博物馆的方向, 孟老师和之前那个来比赛的学长一起迈步而来。学长意气风发, 满目喜色, 孟老师眼里也带着笑。叶穗脱口而出“老师, 学长,恭喜了啊”
学长当即不好意思地笑“没什么,没什么,不是什么大奖了。”
叶穗笑盈盈“哪能这么说呢给咱们东大争光了啊老师我说的对不对”
看到了女生身上的男生衣服,孟老师若有所思,他开玩笑地瞪叶穗一眼“叶穗就是嘴甜。”
叶穗打蛇随棍上“老师指导的也好,许学弟配合的也好。你们都是大功臣我最佩服你们这种钻研精神了”
她三两句话,说得孟老师和那位研究生学长眉开眼笑。不管叶穗是不是真心,她都恭维得人很舒服,还没忘了旁边的许容与。只有许容与清清淡淡地瞥叶穗一眼,眼神略微微妙。
许容与“呵。”
他真想问她一句她知道学长参加的是什么比赛,得到的什么奖,又在哪一天得的么
在场所有人,他最知道叶穗的那点儿底子。
可惜他只是呵了一声,就被叶穗悄悄瞪了一眼,示意他注意说话。
几个人站在路边杉树下聊天,飞雪漫漫,孟老师乐呵呵的“看来真是近朱者赤。叶穗认识容与了,都开始好好学习了。我还以为我们叶同学只关心别的学院的马拉松比赛,不在乎自己学院的模型建筑。”
叶穗谦虚“哪能呢”
为了期末考试多给几个分,叶穗凑到孟老师身边,鼓起勇气说大话“老师,我对我们专业很上心,我很喜欢建筑的啊。你看杨浩他们都走了,我还折回来,就为了多看这个会展几天。前两天我也悄悄来看会展了,我就觉得学长的模型名副其实,是最棒的”
许容与默默看着她编。
没想到叶穗马屁拍得太过,孟老师欣然道“这么认真么那这样,你们马学长的这次作品,回校后肯定会宣传的,毕竟是荣誉嘛。我到时候还准备在课上跟你们讲讲,但是叶同学既然也全程看了,你到时就在课堂上讲讲吧。我看看你的理解,再给你作补充。”
叶穗一僵“”
孟老师拍拍她的肩“叶穗,好好做功课。老师也想看你这次月考成绩比上次高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成绩提不上去呢多给容与丢脸”
叶穗“”
许容与这时才慢悠悠开口“老师,学长,一起吃午饭”
孟老师摇头“我和你们学长还要去开个会,哎,叶同学要不要跟去听听”
叶穗立马一激灵,干笑“我可能有点饿了想吃饭”
这么好看的女生,眼睛清澈如泓,她在飞雪下睫毛上沾雾,俏盈盈站着。濛濛间,她被衬得脆弱而出尘,有一种侘寂的美感。这样的可怜无助,谁忍心责怪呢孟老师和马学长嘱咐许容与好好陪陪叶穗,就坐上车走了。叶穗和许容与站路边,怅然若失地望着轿车远去的尾气。
半晌无话。
直到许容与凉凉道“怎么不一起吃午饭接着编一编其他的赛事,孟老师一高兴,说不定就让你在课上讲讲这些赛事的发展历史了。你月考挂科的成就指日可刷新。”
叶穗回头,立刻反击“那你不知道拦着我么”
许容与“我哪里拦得住,我看学姐你一眼,学姐以为我在挑衅,我胳膊都被学姐掐红了,我哪里还敢说话。不敢不敢。”
他施施然地挽起袖子,果然,他手臂上被掐红了几道。刚才他眼神几次微妙地不对时,叶穗都在掐他,制止他开口揭穿她。没想到许容与不开口了,叶穗自己挑战了地狱模式。叶穗好想哭,看到许容与胳膊上的红印,又很赧然。
但是许容与这张嘴
叶穗忍气半晌,想现在需要许容与,不能把他骂走。她忍了许久后,幽幽道“那身为好朋友的你,这时候除了说风凉话,能不能给点什么建设性意见”
许容与目中暖意略起。
他伸手勾住她的肩,淡道“走吧。”
叶穗被他一拖,哎一声“去哪里”
许容与“找地方给你补课。”
他回头,眼神非常复杂的“我也是想不到,我一个大一学生,居然需要天天给大三学生补课。叶穗,你羞不羞愧”
叶穗低下头,乖巧无比“我非常羞愧。”
头顶传来极轻的一声笑,像乐章在耳边掠过,激起她心中战栗。
本是来看望许容与,万万想不到,叶穗最后和许容与一起坐在星巴克,拿着一叠草稿纸,由许容与给她讲解这几天会展的内容。两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桌上摆着两杯咖啡,两人的头几乎挨在一起。
许容与不是好的老师,他是上学时大家最怕遇到的那种学神级人物。学霸讲课尚且有迹可循,学神讲课,他的卷面大片大片的空白,让人跟不上他的思路。上次许容与给叶穗划重点时叶穗已经领教过了,这一次,幸好许容与讲的是会展内容,不是题目,叶穗很多知识不牢靠,但是许容与提醒一下,她还是能恍然大悟的。
叶穗经常指着草稿纸上的一个结构“这个是我们大二时学过的,刚才没想起来。”
许容与淡漠的“得意什么这是人家做出来的模型,你复述出来有什么好骄傲的”
叶穗“”
跟他一起学习真憋屈。
许容与把她当白痴一样看待,一开始还讲,后来觉得慢,他直接在纸上把建筑方案默写下来。笔尖在纸上点了点,许容与“把这些背下来,差不多能在课堂上讲清楚这次会展的主要内容了。最重要的还是学长完成的那个模型,孟老师和学长们应该会重点提问。正好我那里有底稿,回头我打印出来传给你,你别弄丢了。还有什么”
叶穗深吸口气,抬头。
她面对着窗子,对旁边低头写字的男生做鬼脸,面孔拧起,丑陋扭曲,十分张牙舞爪,小人得势之势。隔壁的一个小学生瞪大黑漆的眼珠子看这个漂亮大姐姐,叶穗看到了,又吐舌头揪脸蛋,对他扮个鬼脸。
这么有趣的漂亮姐姐小学生被逗笑“咯咯咯。”
许容与察觉到什么异样,他猛地抬头,看向叶穗。叶穗一把过他的脑袋,打断他的从容。许容与的脸和叶穗贴在一起,他心一抖,笔尖在纸上用力划出重重一道,毁了最新画的草稿图。叶穗浑然未觉,拉着许容与一起指着窗外“容与,雪下大了”
她说的不错,大雪浩瀚,如重重帘帐,铺满天地间。万物纯白,无声而静谧,是那样的璀璨圣洁。
许容与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垂下“下雪关你什么事最重要的是”
他再一次被打断“容与,我们出去堆雪人吧。”
许容与拒绝。
他硬是逼着叶穗坐下,把题目记得七七八八,最后叶穗还是把书本一收,两人提着行李箱,就出去欲堆雪人了。许容与一直慢吞吞地跟在叶穗身后,叶穗换了羽绒服后,将他的大衣换了回来,但许容与并没怎么在意。她拉着他一起堆雪人,他心里是非常迟疑的。
他从小,就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他都想不通她在开心什么。
她一个北方人,年年都能看到雪,她在稀奇什么
但是她站在街上张手接雪,眼神太美,太清,她像是雪地精灵一样,笑得纯洁而懵然,他便不忍心扫兴了。想来他抗拒不了这种熊熊燃烧自己的生命,无所谓的,不在意的,蔑视世俗的。许容与常觉得叶穗的生活态度有问题,可他又被她的错误吸引。
许容与便陪叶穗一起,在北京街头堆雪人。他在北京生活这么多年都没有这种闲情雅致,叶穗一个非首都人将他成功带偏。傍晚时候,路灯烂烂亮起,灯红酒绿下,雪光笼罩一切。雪还在浩浩然飘落,男生和女生冷得双耳、双手赤红,雪人却成功堆好。
最后叶穗还折了一根树枝,插在雪人的头顶,当做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