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心里一紧,等着杨致知的评价,要知道这可是最有话语权评论文章的人,自然他的意见十分重要。
杨致知顿了顿,口中吐出四个字:“哗众取宠。”
林清猛地抬头,看向杨致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还请山长明示。”
“你可知提改军户世袭制,若是这道策论是你在科考时所作,主考官会取还是不取?”杨致知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得喝了口茶,问道。
林清当时写的时候,只顾如何答题,况且这又是书院中的小考,自然是心中如何想,就如何作答。此刻被杨山长这样一问,倒是恍然醒悟过来——军户世袭制已然形成了一条巨大的利益链,若是自己贸贸然提出这样的改革,就是文章写得再好,动了别人的利益,自然是只有被罢落的命。
想了想,林清问答道:“学生认为这并非学生的哗众取宠之策,而是心口如一。学生答题时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写了。虽然有些想法还不算成熟,但是若有朝一日学生有能力了,还是更希望能为大明做些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你的想法就是对的?”
杨致知步步紧逼,提的问题也犀利,让林清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为受山长青睐,能得一指点,可是山长所问所言都让林清感到有针对之感。
可山长是何等大人物?为何要针对他这一区区学子?只是因为做了一篇不合他心意的文章?可这次小考的文章如此之多,为何单单只传唤他前来?
只不过短短时间,林清心中已经想了许多,但是如今也只能从容应对:“学生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若无实践,一切皆是纸上谈兵。”心里却在说,那是因为未来这就是军事改革的方向啊!
杨致知放下茶盏,背手走到林清面前,低头看着林清的眼睛道:“林清,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恶之人是谁?世上最恶之人,不是恶人,恶人心怀恶意,自然有所忌惮,有所忌惮者,自然畏畏缩缩;世上最恶之人是一些世人眼中的大好人,好人以为自己一心为公为民,毫无顾忌。但若是好人做了错事坏事,他尚不自知啊!世间最恶者,就是心怀天下却做错事情的好人!”
林清听到现在,总算明白了杨山长的用意,这是在提醒他想要做为一个改革者,需要十分小心自己提出的理念,若是行差踏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学生受教了!学生会将山长的话铭记于心,日日自省。”说完,林清再次恭敬地一揖到底,语气真诚道。
“哈哈哈!好!果然聪慧过人,心思灵巧!同我那不成器的外孙一比,你可强多了!”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改革大明弊病的想法,还能不卑不亢、听得进逆耳之言,这等年纪,这等心性,实属不凡!
林清万万没想到,杨山长口中的外孙就是柳泽旭!
杨致知之女嫁与柳家嫡长子,两家结成两姓之好。只是杨致知为人低调,只致力于读书育人,故而外人很少知道这一点。别人都以为柳泽旭身家不凡,却是不知道他外祖竟是云天书院的山长——杨致知!
三月前,杨致知收到柳泽旭的书信,言明自己不慎落水,为人所救,还反复称颂了林清的机敏与才智,让杨致知回书院后能指点林清一番,还信誓旦旦的和他保证林清的才学足以做杨致知的门内弟子,多番劝他回书院后务必将林清收入门中。
此次也是柳泽旭将林清引荐给了杨致知,让他留了心,这才将人叫了过来,考校其品性才智。
“林清,你可已经取了表字?”杨致知心中非常满意林清,勤勉好学又谦逊有礼,心中已经认可了柳泽旭的话。
一般男子二十而冠,这个时候才会取表字,但是如果是读书人,为了方便他人称呼,也会由师长先取表字。林清以前无须交际,也用不着表字,但是如今同人交往,若无字就不好称呼彼此了。
若是林清的字是由杨致知先生取的,那么就代表着自己是杨山长看中的后生!光是这个名号,都能羡煞不少读书人了!
“还请山长赐字。”林清有些激动地拱手行礼道,当世名师以后可以指点自己还能为他赐字,这是何等荣耀?
杨致知捻须一笑:“既然如此,就叫飞卿如何?”
飞卿?同音为“非清”。杨山长竟是在告诉他,内里世事洞明,外则需要难得糊涂?!
真不愧是当世大儒,不过和林清谈了短短半刻钟,就看清了林清性格上的短板——太过执着也太过想要看清世事!
“林飞卿谢山长赐字!”林清一字一顿,钦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