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嚣张有理(2 / 2)

长命女 我想吃肉 6375 字 2个月前

梁玉拇指往后一挑:“他们归你了,告状的人马上就到。还请您回衙准备升堂吧。”张阿虎、毕喜都是身形肥大之人,往儿一站都是一团阴影,袁樵没好气地将他们打量了一遍,心道,不错,叔玉没吃亏。袁樵放了心,潇洒地挥挥手,发言道:“押回去。”

原来你们是串通好了的张阿虎与毕喜都不是心思细腻的人,此时却同样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任他们如何挣扎,又或者逆来顺受,只要对方是“贵人”他们就只有这样倒下去,蝼蚁一般。梁玉与袁樵的“交易”就在他们面前发生,一点顾虑他们的意思也没有,仿佛他们就是桌椅板凳。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张阿虎怒吼一声。

没有状子要告、也不想现在就去传消息而想继续围观梁玉的人听了,都大怒,骂道:“你也配说天理吗”

袁家的健仆们情绪稳定,表情也很稳,县衙的衙役则好奇得要死这就是那位“贵人”了果然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这些贼人该有这样一个狠人管一管了,她得势了,应该不像张阿虎、毕喜那般干缺德事了吧

梁玉一手放在美娘顶心上,对袁樵道:“这是美娘,从毕喜那里解救出来的。还请为她寻一妥善之处安置。”

袁樵看了一眼美娘,美娘也对他行一礼,口里称见过县令。袁樵的眉毛微微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与梁玉交换了一个眼色,说:“县衙狭窄,进来又要断案收监,必然混乱,不适宜安置小娘子。这位小娘子还有劳你给照看几日,好不好”

梁玉笑道:“好。”

两人打了一回眉眼官司,梁玉带着美娘回家,袁樵接手了张阿虎、毕喜二人,连同他们的帮凶一道往大牢里一关。怕案子没审犯人先死了,袁樵还给他们请了个郎中。

顺手将毕、张二人的产业贴了封条,袁樵心里勾掉了“财政紧缺”这一条麻烦。正如袁樵所料,楣县的县衙穷得叮噹响,袁樵到了之后只能勉强维持最低的运转而已。现在好了,两家一抄,至少可以动起来了,来年的春耕一旦出现意外,也不至于肚子全是主意、手头半个钱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两家有多少牛马

办完这些,袁樵便贴出告示凡告流人毕喜、张阿虎违法者,不拘早晚,告一桩,接一桩,没状纸也可以。袁樵命人在县衙的门房里摆了张桌子,后面放一个文书帮苦主登记。

当天消息还有没有传出县城,县城里的人也在观望。第二天开始,陆续有人赶来诉冤。流人并不都拘在县城,他们中有不少人被圈子在一处开荒种地。消息传过去尚需一些时日,路远路近,脚快脚慢,到得参差不齐。连续数日,袁樵每天都能收到状子。

状告张阿虎的比状告毕喜的还要多一些,张阿虎以略卖人口起家,先欺负的就是流人,渐渐将“生意”扩大。只要不是被他害成了绝户的,谁家丢了儿女不急不恨不抱着万一能找回来的希望呢

张阿虎行事龌龊,毕喜凶恶。但是,毕喜的靠山也硬。张阿虎对刺史、司马等并不很畏惧,他与各富户都交好。同样的,没有一个固定的投效的对象,就代表不会有人出死力维护他。毕喜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真有一个靠山。

“这个毕喜,他是靠着杨土司的。”

说话的这个是给梁宅帮佣的本地大婶。

袁樵跟何刺史、王司马交际,开门接状纸、审案,梁玉也不曾闲着。她找了两个本地的妇人在家里帮佣,说是粗使,实则不用做太多的活计,人家舂米,她就搬条板凳坐在旁边,跟人家闲聊。听不懂没关系,可以学,她就是要学方言。不但自己学,还要求所有跟来的人都要学。语言不通就不可能与当地人处在一处,不明白当地的情况,就不可能打开局面。局面打不开,还想过得舒服吗

是以即使日子已经进了腊月,过日子的人家都开始准备过年了,梁玉却将备年的事情往后放了一放,统筹的事务交给王吉利夫妇与吕娘子去干,自己与大婶窝在一起磨牙。

说起来美娘的官话讲得不错,方言她也懂,是一个不错的学习对象。但是梁玉认为,学说话,你得说,让美娘一个被略卖的小姑娘不干别的陪她说话也不大妥当,美娘也不是个能一直不停嘴地与人交流的样子。

美娘的心事很重

还是跟大婶说话更轻松些。梁玉同这两人从柴米油盐天气衣服开始叨叨,越说越顺,渐渐可以说到一些新闻了。

楣县如今最大的事情就是新来的县令接状纸,要整顿本地秩序了。梁玉喜欢听夸袁樵的话,每天派人去听听袁樵又审了几桩案子,其中有几个人家的孩子被追回了。又或者今天有一个胆大的告了毕喜的一个手下打死了他的儿子,袁樵取得了证据和口供,依法断了罪。有时候还自己换了衣服偷偷出去听不认识的人夸袁樵本地人用词新鲜好听。

大婶们也乐意跟她闲聊:“嗐,有这么个官儿真不容易呀我小的时候,那时候是朱公在,那真真是一个好官儿,没一个砍脑壳的敢炸刺儿的可惜呀,他后来去世了,接下来的县令不是短命,就是跑了,这就治不下去了。其实还有一个林县令想管的,管到一半儿,他死了唉只求袁令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梁玉还记着毕喜,问道:“杨土司是个什么人”

“娘子不知道吧咱们这里,早些年是跟山民杂居的,他们的头人,世代受着朝廷的官儿,地方呢又不大归朝廷管”

就是羁縻嘛这个梁玉就知道了,来的路上袁樵给她讲过。羁縻的意思,就是朝廷的力量不够完全掌控这片地方的时候,就把这地方的土人的首领世代封个官,让他们管理这片地方。羁縻之地名义上也是归朝廷的,也交税,但是交的比一般地方要少,而且土官的自主权也比地方官要大一些。1

楣州说它“好”就在于这个地方在不算太久之前,就不是土司世袭了。

“这个杨土司,他就是先前那个土司家的人,得有十好几年了吧人都投奔他去了。咱这儿没人管呀,您瞧,毕六、张乌龟,那都是流人而已,这儿土生土长的还有几个不良呢”

“哦。”梁玉耳朵动了一动,往檐下去看。只见美娘抱着胳膊,靠着廊柱站着,显得削瘦而有些寂寞。美娘冷漠的表情证明梁玉没有听错,刚才她听到的确实是美娘轻蔑的冷哼。

梁玉对美娘招招手:“别总靠着柱子站着,倚来倚去,身条儿该不直啦,站坐还是要端正些的。”

美娘改变了表情,也对梁玉笑笑,快步走了过来,歪头问道:“娘子,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呢”

梁玉反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美娘的手指曲了曲,道:“我、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可还行”

梁玉道:“让他们陪你去。”

美娘没有拒绝,梁玉再三叮嘱跟随的人:“她有心事,年纪又小,你们多费心。他是衙门放到我这里的人,万不能出纰漏的。”

美娘确实有心事,她拒绝了王吉利的妻子王大娘子给准备的一匹小母马,宁愿自己步行。也拒绝了吕娘子递过来让她随便花的钱袋:“我就出去看看,这里什么都没缺我的,我也没什么要买的。”

吕娘子与梁玉、袁樵一样,一眼就看出美娘也不是个一般的姑娘,等美娘一开口,吕娘子更有数了这是一个有着不错的教养的小娘子,看起来她的家族在山民里有着不低的地位。既然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必有故事。她索性自己悄悄跟在美娘的后面,亲自看看美娘都做了什么。

美娘出了门,一路规规矩矩,东瞅瞅、西看看,也不见与什么人有什么接触,既没有打暗号也没有递消息。但是会与路上小贩,街边的大嫂聊几句天。她生得好看,又有人见着她是被梁玉带回来的,也有人愿意与她说话。

吕娘子学方言没有梁玉快,听起来很吃力,却隐约听明白了:她这是在打听袁郎君为官如何嗯好像又说到了三娘她想做什么总不能是间谍吧谁用这么小的孩子干这个事呢

美娘确实是在打听这两个人,她经历了梁玉踢馆、袁樵拿人,也听说了袁樵为百姓申冤。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美娘觉得还是得亲自打听打听、看一看,才好下结论。毕竟她有一桩大事,不可轻易就决定了要靠袁樵。刺史、司马,哪个不比县令的官儿大呢可他们有什么用吗没有

救了她的那个漂亮的娘子就有意思了,美娘直觉得这个娘子比那些男人更靠得住。她与梁宅的仆人交流,仆人只有说主人的好的。阿蛮等人又是梁玉的死忠,美娘灌了一耳朵的“三娘当街惩凶,太子送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娘子是太子的姨母,敢杀人。

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山下的女人们大事上头做不得主。要择定一个能做主的人,须费很大的功夫。不如官员有用。但是,何刺史与王司马看起来又靠不住。还是再看一看吧,实在不行,就只能眼睛一闭,看天意了。

美娘带着心事,在外面转了一圈,还特意往县衙、州府两处都看了。见县衙还是热闹的,告状的人渐次减少了,但是人们的热情依旧不减。今天又出了一个新闻有一个既不是告张阿虎,也不是告毕喜的人,他的状子袁樵也接了。

半条街都在说:“这个县令是真的要干事的。”

美娘看了一圈、听了一圈,回来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第二天又要求上街,梁玉也依旧同意了。对阿蛮道:“去取些钱给美娘。”

美娘道:“我不用钱。”

“我有东西请你帮我捎带呢,你看看,这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帮我挑一些来。这地方我们都不熟,就靠你啦。”说完,还眨了眨眼。

美娘心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也是这般无忧无虑的呢,唉,愿你能一直这么快活下去。口上答应了,将钱袋交给跟随的桂枝拿着,又往街上去。也是照前一天那样转了一圈,今天把昨天没转到的地方也给转了,同样又去了县衙。

回来给梁玉带了四样小食:“快过年了,吃食多,旁的时候都少的。”

梁玉笑道:“知道。”

第三天,美娘又要求出去。这一回不在街上转了,而是直奔县衙。袁樵审恶霸立威,允许百姓旁观,美娘也挤进去认真地听了袁樵审了几桩案子,也有是告恶霸的,也有两家要退婚的,袁樵都断得明白。

美娘低头想了一下,午饭前便回来了。

吕娘子抢先一步去找梁玉:“美娘是真有心事,不过我看,她的心事也快见分晓了。”

梁玉问道:“怎么说我看楣县真是安逸,你都闲得去看个小姑娘逛街了。”

“逛街”吕娘子笑问。

梁玉也笑笑:“且等等吧,我看她有些来历的,这几天看她做事也不一般。反正出身不会比我差。”她是村里梁满仓的闺女,人家美娘看起来至少得是个小地主家的姑娘。

事实还是大大出乎了梁玉的预料,这一天,美娘回来照旧吃完了饭,饭量没增也没减。饭后,美娘整理一番,郑重地求见梁玉。

梁玉知道她要摊牌,也不晾着她,痛快地让她进来说话。冬天的阳光不错,据舂米大婶说,这里冬天能见太阳的日子也不算太多,今天算是个好天气了。阳光照在小姑娘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儿。

梁玉看着就欢喜:“快来坐,你吃烤栗子不吃”

美娘在梁玉面前站稳了,定了定神,眼睛在她手上的书页上看一眼又垂了下去。而后退了一步,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梁玉将书放到一边,扶起了她,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吗快起来说话。”

美娘摇了摇头,反手把住梁玉的手臂,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梁玉,认真地说:“娘子,我姓杨,阿爹给我取的名字叫做美娘。我的祖父,用你们的话说,是个土司。”

梁玉一顿,硬将她提了起来:“怎么不早说呢你说令尊令堂过世,我便将你送与你祖父如何”

“我祖父早死了,”美娘声音有点发硬,“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鬼土司,根本不是我家人这里早就没有什么土司了,朝廷也是不认他的朝廷根本不认这里有土司了再有就是假的是与朝廷过不去的我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