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本还笑眯眯的,突然见太师变脸,吓得怔住。
赵踞却淡淡道“朕怎么会用圣旨来开玩笑?”
蔡勉看一眼那诏书,原来这哪是一道封赐的诏书,却是革除蔡勉官职,家产抄检的旨意。
看着皇帝不动声色的脸,蔡勉眯起双眼“那今日所谓的九锡……”
赵踞道“太师是聪明人。”
蔡勉环顾周围,见大殿内空空如也,怒极道“皇上用这种阴险的法子来对付老臣,亏我还当你是个英明有见识的,没想到竟然如此的无耻狡诈,你敢这般对待辅政大臣,不怕后世唾骂吗?”
赵踞道“朕知道蔡太师向来以伊尹自居,只可惜,伊尹的功过还未必是真呢,何况是太师,太师虽是重臣,可论起忠心,着实不堪一提,你心里明明只想要做放逐太甲的伊尹,又哪里是真的想当辅国柱石?”
赵踞说着将桌上的一叠折子拿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是忠臣,为什么手底下这么多的门生子弟皆为贪官污吏?你若真的忠心耿耿,为什么大权独揽,朕想做一件事都不成?你私心里只怕早把自己当成了皇帝,却还来跟朕说什么伊尹,你也配!”
赵踞说着,将手中的那些奏折尽数摔在了蔡勉身上。
蔡勉瞪着赵踞,忍气将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他看了一份,又看了另一份,脸色渐渐地变了,但却仍是恼色不退。
赵踞冷道“另外,还有蔡太师的宗族之人,在地方上称王称霸,霸占百姓良田,侵人妻女,百姓们叫苦不迭,上告无门。这些折子,只怕是送不到太师跟前的,现在就让太师看个遍。”
赵踞回身,又将桌上另一叠的折子握住扔在蔡勉跟前。
蔡勉的宗族虽不在京城,但他家人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略有耳闻,之前曾呵斥过几回,但蔡勉毕竟自诩权重功高,虽然知道家人作恶,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赵踞指着最后一叠折子,道“蔡太师平日里只听见朝中百官对太师的阿谀奉承,当面斥责的是极少数,所以太师便觉着百官对太师也是真心的敬仰拜服,殊不知,这些人多是因为惧怕太师你、以及你门下那些走狗爪牙们的厉害,所以才钳口结舌,这些,是他们秘密弹劾太师的折子,太师且再看!”
一份份折子飘落,都跌在了蔡勉跟前,如同雪片一样。
蔡勉愣了愣,抓起两份扫了几眼,便又站起身来,咬牙说道“这些人不过是两面三刀罢了,平日里跟本太师谄媚交好,私底下却来捅刀子……”
赵踞笑道“太师死到临头,还不肯幡然悔悟?朕就知道,你早就不是屈居人臣的心态了,连九锡都想要接受,你是自做孽,不可活。你怎么不想想,史上但凡接受九锡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忠臣之辈?王莽,曹操,孙权,司马懿,桓玄,杨坚,李渊,王世充……这些狼子野心,区区九锡哪里能够满足,太师是不是也想要效仿他们,下一步就要废立称帝?但凡一个正直聪明的臣子,就绝不会丧心病狂地想要什么九锡,除非他私心想当皇帝!”
蔡勉咽了口唾沫,冷笑起来“加九锡明明是皇帝提出的,如今却怪老臣,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如今翅膀硬了,就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扶到皇位上的。”
赵踞冷笑道“你当初辅佐朕登基,不过是看朕年纪小好摆布,如今看朕不肯听你的话,所以才把潞王也叫到了宫内,你存的什么主意,还要朕说明吗?”
蔡勉双手握拳“臣不过是提出要请潞王进京,皇上明明也答应了……”
“朕若不答应,又怎能让你放松警惕?”
蔡勉见皇帝一句句说的明白,索性站起身来,傲然道“原来皇上早就设计好了要对老臣下手,那又说什么,你既然想铲除重臣,也不必扣这些帽子,只管动手就是了。”
赵踞道“朕自然让你心服口服。来人,传潞王。”
蔡勉一惊,身后门开处,一名太监陪着潞王赵克缓步走了进来。
赵克上前行礼道“参见皇上。”
赵踞道“潞王,你跟朕说明,蔡太师的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赵克垂头道“回皇上,臣弟不敢说谎。当初皇上还没有传旨召臣弟进京之前,就有个自称是太师心腹的人到了潞王府,他劝臣弟尽快进京,还说,太师觉着皇上……皇上并不配为帝之类的话,臣弟不敢复述,他们的意思,是想让臣弟进京,取而代之,还说有蔡太师的辅佐,一定会如何如何的话。”
蔡勉怒道“潞王,你休要胡说。”
赵克吓得发抖,往旁边躲开“本王没有胡说,本王知道本朝祖训,在封地的藩王不可以随便回京,否则便是谋逆大罪,可是那人见劝说不成,就开始威胁本王,说是若不听命,不仅是本王,甚至连母妃也会受到牵连……本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皇上的旨意就到了,我这才奉旨进京来了。”
赵踞道“太师,你还有什么话说?”
太和殿外。
群臣正等的焦急,也有的窃窃私语,谈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禁军跟等候的群臣之中自然有蔡勉的心腹,一个个也有不祥之感,然而虎贲军护卫在列,加上蔡勉并未露面,群龙无首的,就算是禁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金銮殿的门打开,太监扬声命百官进见。
大家鱼贯入内,却见皇帝高高在上,蔡勉立在殿内,旁边站着的却是潞王赵克。
其他的弹劾蔡勉的折子,以及有关他的门生、宗族之人贪墨枉法的奏折倒是罢了。
潞王赵克按照先前所说,当众将蔡太师派人去威逼利诱的话又说了一遍,大家听了,尽数惊愕。
蔡勉脸色虽苍白,神色却还平静“皇上是安心的要老臣死,你设计这个圈套,排除异己,实在是太过歹毒了。”
赵踞道“什么叫做异己?为臣子者,当忠心于朝廷,朕清除朝中祸国殃民的蠹虫,是朕之天责,莫非因为这些蠹虫是太师一党的,就是排除异己?你身为臣子,却毫无臣子的肃恭之心,嚣张跋扈,意图谋逆,朕如何能容得下你?”
潞王在旁说道“太师,纵然本王听了太师的话,取代皇上当了皇帝,但是改日,只要太师看不惯本王,仍旧会除掉本王,我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古往今来,哪里有这样的大臣?太师你就认罪吧。”
蔡勉盯着赵克“黄口小儿!你敢污蔑老夫,我必要你死!”
话音未落,只听外间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响声。
殿内的百官都是一惊,正不知如何,却见有几道禁军的身影跌入殿内,原来是蔡勉的心腹终于发现不妥,索性暴乱杀了进来。
百官一时骚动起来,蔡勉见状一把揪住身边的赵克。
赵克躲闪不及,吓得大叫。
蔡勉揪着潞王,朝上道“皇上,你果然设的好计策,先用封九锡之事将我迷惑住,还答应了接潞王进京……让老夫彻底放松警惕,我还以为你是一无所知,没想到却是老谋深算,只是你未免小看了老夫。”
说话间,又有几道人影跃了进来,手中握着的钢刀上都带着血。
这些人都是禁军打扮,为首的一名统领却是蔡勉的人,旁边还有一个,却是幽州节度使冯云飞所派的冯堡,今日也是随着蔡勉进宫来的。
那禁军统领叫道“太师不要慌张,外头已经给咱们稳住了!”
蔡勉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吃了定心丸,便冷笑道“皇上,既然你不仁在先,休怪老臣不义。”
赵踞自龙椅上站起来“放下潞王,有话你只管跟朕说。”
蔡勉扫了一眼赵克“你说,是谁教唆你栽赃老夫的?”
众目睽睽之下,潞王吓得哭了起来,却仍是哽咽道“你、你想怎么样?”
蔡勉道“本来老臣并无反心,只是皇上你逼人太甚。”他回头看向两边文武百官“你们都听好了,谁是效忠于我的,都到老夫身边来,老夫自然饶你们一条性命,谁要还是跟着皇帝,那就不要怪老夫无情了,立刻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之中顿时有几个人跳了出来,冲到蔡勉身边。
然后陆陆续续地又有十数个人。
因为看到殿外的情形紧急,持刀的叛军已经虎视眈眈地冲了入内,皇帝却毫无反应,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人也都畏畏缩缩地走到了蔡勉身旁,加起来,竟有一半儿的文武。
赵踞看着这幕场景,却真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蔡勉,你现在是要怎么样,是要造反吗?”
蔡勉眼睛都红了,厉声道“那又如何?你先前不是说了吗,古往今来加九锡的,什么曹操孙权李渊等,都是造反称帝的,可是后人又有几个说李渊是狼子野心的?”
赵踞一笑,放眼御座之下“你们都听清楚了?”
百官们屏息敛气,都给眼前这一幕都惊呆了。到底还有几个耿直的朝臣,见蔡勉如此狂妄悖逆,实在是忍无可忍,便纷纷地呵斥道“太师,你是真的要谋逆篡位吗?”
赵踞道“太师这才是真的图穷匕见呢,只可惜,朕觉着太师你做不成孙权李渊了,甚至连伊尹都称不上,只能当个董卓而已。”
蔡勉见皇帝到现在还泰然自若,不由诧异。
正在这会儿,赵踞道“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惨叫,大家转头看时,却见原先带领叛军的那名禁军统领,竟给杀死当场。
而动手杀人的,却是冯堡。
蔡勉回头看时,一阵心惊“冯堡,你干什么?”
冯堡笑道“太师恕罪,卑职从来听命的都是皇上。只是太师有些太自大了,还真的以为我们节度使会越过皇上听命于太师吗?”
这会儿颜如璋走出殿门,向外说道“皇上宽仁,只诛首恶,你们还不跪地求饶?”
外头的五百虎贲卫也都冲了上来,那些随着造反的禁军见统领被杀,外围被困,早就胆战心惊,又听颜如璋如此说,顿时都纷纷地放下了手中兵器,跪在地上。
赵踞居高临下,睥睨着蔡勉,道“本朝太祖皇帝有训,刑不上三品以上的文官,所以纵然知道太师有不轨之心,朕也从来是以理服人,依法而行,太师却选择刀兵相见,篡权谋逆,这就怪不得朕了。”
蔡勉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还没有反应,手臂突然一麻。
有人从身后过来,将太师的手臂拉住,脚尖在他膝窝内一踢,太师身不由己地松手,膝盖前屈跪在地上。
潞王跌倒,又给人扶住带到一边。
蔡勉回头看时,原来动手的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高五,他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竟潜到了蔡勉身旁。
高五一击得手,犹如一个信号,他手下那些太监们也都闪电般动手,将闯入殿内的其他几个禁军尽数斩杀。
潞王瘦小无力,正在地上挣扎,旁边一人走过来将他轻轻扶起,却是颜如璋。
此一刻,原本聚集在蔡勉身边的那些朝臣们,有人想要再跑回去,却给高五手下的太监们打翻在地,有人顺势跪倒,磕头大叫皇上饶命,而那些坚定站在皇帝一边儿的朝臣,见状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暗爽。
事到如今,谁胜谁负,已经不需多说。皇帝不费吹灰之力,不仅拿下了蔡勉,连同这些心有异念的朝臣都一网打尽,且还得了其他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之心。
而蔡勉素日的确飞扬跋扈,横行无忌,百官不敢得罪分毫,如今见皇帝终于势若雷霆,一击而中,众人都觉着有扬眉吐气之意。
但与此同时,回想皇帝擒下蔡勉的经过,却又在心服口服之余,捏着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