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自觉应当履行起监护人的责任,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住,半晌才终于一笑,放下蛋糕抬手把人拥住,顺抚过脊背“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的蛋糕了。”
在食物这种事上,他其实从来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那天一提想吃对方亲手做的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进一步确认身份。
没想到江辅秦居然当了真,不过半个多月,厨艺突飞猛进的水平几乎已经达到了前几个世界的总和。
果然年轻的潜力是无穷的。
听到他的夸奖,怀里的青年就又显而易见的高兴起来,忽然撑直身体,双手按住他的手臂,目光明亮“我继续学,你等我”
江辅秦向来少年老成,性格也沉稳,难得兴奋起来,倒多了些这个年龄当有的活气。
眉眼不觉柔和下来,苏监护人含笑点点头,抬手替他理了理衣领“不要耽误工作。”
“不会。”
得了他的肯定,江辅秦心底都是微烫的,重新抱住眼前的人不愿松手,在他肩窝应了一声,闭着眼抵在他肩上。
苏时低下头,看着他眼底的隐约青色,忽然一笑,手臂使了些力,叫江辅秦枕在自己腿上“休息一会儿,这两天都没怎么睡”
还不大适应这样的动作,江辅秦呼吸微滞,下意识抬起视线,迎上那双眼睛,微僵的身体就又渐渐放松下来。
陆望津身上的气息清润温和,这样躺着,几乎被好闻的温柔气息整个包裹,于是心里也跟着不觉安定下来。
虽然听清了对方的问题,却莫名没办法理解那些词连在一起的意思。江辅秦抬手攥住他的衣摆,仰起视线望着那张温润宁和的面庞,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心底最真实的念头。
情愫从暴虐到冷静,再到谨慎忐忑,他越来越不敢贸然打破眼下的平静,心底的那一份渴望却早已深彻得难以自拔。
他急于叫自己尽快成长,却又担心这样的迫不及待,落在对方眼中,是否也只是某种需要纵容的少年任性。
陆望津忽然笑起来,眉眼一舒,就勾勒起温和好看的弧度。
乌眸里的光芒清润从容,专注耐心地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叫江辅秦的心口无声悸动,忽然生出浓浓不甘。
不甘心就只是做一个叫他放心的孩子,不甘心总是被他纳在羽翼之下,不甘心只是这样看着他,只能仗着耍赖胡闹的名义把人抱住,却不敢再进一步。
然后时间一晃,他们或许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上一辈子
苏时有些好奇,低头望着年轻的爱人眼中挣扎不定的神色,还在猜测着对方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安静的客厅里忽然想起了手机的闹钟声。
先前还躺在膝头做着心理斗争的人一跃而起,动作利落敏捷得叫他几乎不及反应。
苏时抬起头,看着江辅秦快步走到那一袋子药里,翻找出几种,一丝不苟地数好颗数拿回来,倒在他手里温声嘱咐“该吃药了,等一下,我去倒杯温水。”
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药片,苏时哑然失笑,无奈地轻叹口气。
看来江辅秦对他治腿的事不是一般的重视,万一以后办正事的时候,手机闹铃也忽然响起来,说不定真会成为他相当一段时间的阴影。
江辅秦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倒了温水快步回来,看着他将药一把吞下,蹲下去扶住他双腿,目色担忧欲言又止。
“放心,就算有副作用,也总不会现在就有反应的。”
一眼就看透了他在担心什么,苏时含笑拍拍他的肩,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这几种药都是新药,除了头晕和容易困倦,还会提升交感神经的敏感和兴奋,导致心慌心悸,也可能出现食欲不振和胃肠道反应。
虽然未必条条都中,可在某些关心过度的家属看来,上面的每一条无疑都是天大的压力。
苏时知道他担心,也就拉着江辅秦坐在自己身旁,有意聊起了外面的事。
两人一起分着吃了那个蛋糕,又聊了聊公司的现状。时针还没跨过十点,江辅秦就起了身,执意要送他回去休息。
身体感觉好得很,苏时坚信自己还能再玩两个小时的电脑,江辅秦却显然打算坚决贯彻医生嘱咐的一切准则。在浴室里放了一通热水,把整间浴室弄得雾气蒸腾,才把披着浴巾的人从床上抱起来,小心地放进了盛满热水的浴缸里。
因为身体条件,极少进行户外活动,陆望津的肤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在热水的浸泡下,终于隐隐透出些红润。
江辅秦努力维持着严肃的面色,一丝不苟地替他冲着热水,耳根却已红得发烫。
实在难得遇到爱人这样单纯到好欺负的时候,苏时心情颇佳,笑吟吟扶着浴缸稳住身体,温声调侃他“做助理的,好像也用不着管到这一步”
“我管。”
江辅秦闷声应了一句,耳根更红,在花洒下淋了一头的水,白衬衫湿漉漉贴在身上,就显出格外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来。
分明看出了那双漆黑眸底流连的异彩,苏时挑挑唇角,任凭倦意涌上来,放松地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他,安静地阖上眼睛。
没有了挺括西装的遮掩,陆望津的身形越发显出单薄。臂间稳稳当当揽住温热柔韧的躯体,江辅秦心底怦然,下意识收紧手臂,目光却忽然落在对方身上那几道伤疤上。
心口忽然微缩,原本那一丝悸动忽然被寒意狠狠压了下去。
这是他父母犯下的罪。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样的情形,盘山道上,因为落败彻底陷入疯狂的父亲用力踩下油门,和着母亲惊恐的尖叫,狠狠撞上前面那一辆车的后身。
那个时候,陆望津又在想些什么
指尖小心地落下去,碰上那几道横亘身体的硬涩疤痕。
这些疤痕都是他极为陌生的,他不清楚它们究竟是如何落下,如何长合,落在身上有多疼,会不会即使在痊愈后的某个深夜里,也还会传来幽微刺痛。
江辅秦呼吸微滞,手一颤就用力收紧。
望着仿佛已经睡熟的陆望津,胸口起伏一阵,终于小心翼翼地拢住他,在他的额发上落下虔诚的亲吻。
不会再叫他一个人了。
江辅秦俯身,将陆望津从浴缸里稳稳抱出来,用大块的浴巾仔细擦干身上的水珠,将湿漉漉的头发也吹干,又重新套上干燥温暖的睡衣,自己也抓紧时间换了身衣服。
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确实累了,陆望津睡得很熟,只在吹头发时被风筒的声音吵得醒了一阵,蹙了蹙眉迷迷糊糊寻找到声音的来源,就又重新靠了回去。
江辅秦低下头,揽住陆望津的肩颈,叫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一手握住那人垂落在身侧的手,拢在掌心。
心口的悸动已经被压制下来,却反而化成了更深刻的情愫。
怀里的人睡得安稳,眉眼放松地舒展着,胸肩偎在他臂膀间,连眉心的细微纹路都已散开。
江辅秦稍稍收紧手臂,低头轻柔地吻下去,忐忑生涩的吻轻颤着落在眉睫间,落在脸颊上,一路向下,寻到微抿着的唇,小心翼翼地轻触上去。
他依然只敢趁着对方睡着的时候纾解内心,等到明天天亮,一迎上那双眼睛里的温和包容,今夜所有的勇气和冲动可能又会再一次消弭殆尽。
微凉的柔软触感叫他一瞬心悸,心脏忽然咚咚狂跳起来,紧张得胃里都仿佛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痛,强烈的情感沿着血管和神经,飞速抵达身体的每一处微末。
陆望津说过,他们相依为命。
这四个字忽然仿佛有了异样的意味,江辅秦不敢深想,只是深吸口气,小心地揽着陆望津放在床上,保证他能躺的舒服,才又将被子替他仔细盖好。
熟睡着的人微蹙了眉,像是隐约觉得冷了,身体不觉微蜷,双腿却依然无知无觉地展着。
陆望津的体温向来偏低,才躺了这一会儿,浴室里带出来的温热就消散殆尽,指尖又透出隐约凉意。
连自己都觉得今天的卧室似乎格外冷,江辅秦蹙了蹙眉,将那人微凉的手拢进掌心捂了捂,就把对方的整条手臂都仔细塞回被子里。下楼去查看了一眼中央空调系统,才发现果然是系统主控出了问题。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要维修主控系统,说不定又要耗去几个小时的时间。陆望津的身体不算好,如果在这当口上再着了凉,一定难受得更厉害。
江辅秦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趟,终于横下心上了楼,掀开对方的被窝,闭着眼睛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