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1 / 2)

偌大的东院, 仅仅只剩下薛氏一人独居, 卫邕要么将自己锁在阁楼上, 要么, 便只是徒步到西院漫步,看着周氏当年留下的花树种子,

如今临着墙根蓊蓊郁郁地亭亭立着, 宛如擎盖, 花朵倒悬于枝头,花色饱满,浓香醉客。父子俩沉默无声地穿过西院最长的一道廊庑, 不知不觉,已走到庭院深处,

四下恬阒无人, 碎叶落红的声音分外清晰地传入耳中来。

“你留在洛阳,为父以为,你是想通了,决意跟着新皇陛下好好干一番大事。”

卫邕得知卫不疑的来意有些意外。

卫不疑自幼叛逆,不服管教,幼时的记忆里只剩下严父疾言厉色的指责和怨怪, 情随事迁,如今回想起来,那股怨怒不平之气, 也早已大多散了。

“我于洛阳谋职,是为了我自己,

至于帮着阿绾离开洛阳,却是为了她。王徵仗着如今是皇帝宠臣,便在朝野之中横行无忌,不知为何,皇帝对此视而不见,对他诸多纵容。如今他仗势欺人,要强娶阿绾。阿绾与太子还未和离,若顺了姓王的之意,岂不是掌掴了太子的脸?孩儿是阿绾的亲哥哥,又曾在太子帐下谋职,实在难以忍见这种事发生。”

“你说得对,”卫邕站在卫不疑的立场上想着,卫不疑要做这件事,没有什么错,“你要为父帮你甚么?”

卫不疑道:“孩儿已经脱离卫家,若东窗事发,孩儿也自己一肩扛下来,绝不连累卫府,请父亲大人借我一枚令牌,让我顺利护送阿绾出城。”

“你要亲自送阿绾去河西?”

面对父亲沉下脸色的质问,卫不疑蹙眉,“是,别的人我都不放心,何况王徵奸猾,阿绾身边没有勇武之人的保护,恐怕一出城便已是自投罗网,只有孩儿亲自护送,这才安心。”

“那之后呢?”

卫邕皱眉表示不满。他并不是对夏殊则不满,而是,一旦卫不疑冒着开罪王徵的危险护送卫绾离开洛阳,便极有可能回不来了,如今毕竟还是燕王登基当政,除非……

卫邕沉默良久,从怀里摸出一枚腰牌,“这是出关所用的令符,你拿着它,沿途便可畅通无阻,尽量不与王徵正面为敌,如果情势所逼,不得已,你便祭出为父的名头,相信那王徵也必会忌惮几分。”

卫不疑胸口一烫,单膝跪倒,接下了父亲大人递来烫手的腰牌,“孩儿叩谢父亲!”

“去罢。”卫邕背过了身,唉了声,背影萧索地朝拱门快步走去,转眼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没过两日,卫邕便联合诸位大臣,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弹劾王徵的万言书递了上去。

但皇帝对此置若罔闻,反而依旧宠幸王徵,还将洛阳城外一个占据地利之势的大庄园赐给了他,另赐了田产百亩,农夫子弟若干。

宠臣王徵愈发得势,招摇过市,人仰马翻,致使百姓敢怒不敢言,背地里全在议论这位新贵。当初王徵还是先帝陛下封的符节令,为人听说很是高风亮节,于一干小官之中,如鹤立鸡群,惹眼得很,人又生得风流倜傥,虽是寒门出身,亦曾得到过贵女的青睐,谁知一朝得势,狐狸尾巴便藏不住了,露出了本真的德性来。

更有议论的,道陛下与王徵乃有断袖分桃之癖,王徵常出入宫门,与皇帝在寝宫之中交谈,一谈便至深夜。

王启微白衣楚楚,说不出的俊俏撩人,似一阵风便能刮走的花般的人物,令这传言不知不觉深入人心。

又数日,王徵带着人吹吹打打到卫府要强娶卫绾,新婚郎君锦衣如霞,面若彤云,涂脂傅粉,一双薄薄的唇瓣犹如三月之桃,有着无边的喜气,他到了门前,把袖一招,便命人停下,自己带着人公然闯入。

屋内只有月娘与常百草伺候着,新嫁娘已经盖上了盖头,王徵面露笑容,环顾周遭,信口问了声:“怎不见你兄长?”

月娘面露怒容瞪着他,“呸!”

王徵也不恼,将垂着螓首,沉静如画的红衣女子拦腰抱起,便朝外走去。

常百草匆匆几步跟上,却被月娘拦住了,常百草急得眼泪在眶里打转,月娘拉着她从后门间道而出,坐上了卫家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匆匆离去。

王徵抱着新妇上车,嗓音清沉:“阿绾,我有多年未曾抱过你了。”

红盖头下却无声息,车走动起来,穿过巷口,驶入长街。

王徵还道她是恼羞成怒了,面露喜色,温柔地揽住了她的纤腰,低声道:“怎不说话?应表兄一声好么?”

他隔着红绸,将嘴唇压了下来,亲吻在新妇红嫩的鲜唇上,咬了一口。

怀中的女人仍然不动,王徵骤然心跳加疾起来,直觉有甚么不对,在反应过来之后,又惊又怒,他松开这女子,劈手扯落了她头顶的盖头,于是错愕而激怒,“你是何人?”

怀中的女人,虽也是明眸皓齿,美艳绝伦,可这不是卫绾!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容,正闭着双眼,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你是谁?”

那女子闭着眼,对王徵道:“王郎君不是要娶我么?我便是你的新婚夫人。”

“胡扯!”王徵暴怒,挥袖从车中起身,命人停车。

街市上,招摇的迎亲队忽然不走了,惹来百姓纷纷围观,这王徵恬不知耻,前不久竟扬言说要娶太子之妻,说区区一个庶女,太子娶得,他如何娶不得?这话不知道要脸皮多厚才能说得出口,如今这位王郎君似是闹了笑话,便让人感到无比地可笑,他们将迎亲的婚车和队伍包围了起来,指手画脚地看起了热闹。

街衢被堵得水泄不通,王徵走也走不出去,大喝一声,回身去一把掐住了那女人的脖子,质问:“你到底是谁?卫绾呢?卫绾何在?”

女人被掐得哪有余力说话,痛得眼泪汪汪,倔强地瞪着王徵。

王徵咬牙,“说!不然本郎君掐死你。”

女人吃吃笑着,纤细的手一把拽住了车门的红绸,吸了口气,不顾疼痛地说道:“卫小娘子早就跟着殿下的人出城去了,你抓不住她的,王郎君,你死了这心吧!你一辈子输给殿下!”

王徵勃然大怒之中醒悟,夏殊则竟在洛阳还有暗卫?他们沆瀣一气,带走了卫绾?王徵怔忡之际,手上一使劲,那女人便登时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死了!”

“新嫁娘死了?”

“这这……”

众人惊恐地后退,这心狠手辣的王徵,竟能在大婚之日,将自己迎娶上花车的新妇一手掐死了?

王徵也愕然不已,他看了眼自己的手,不敢置信,一把撬开这女人的嘴,她的喉管之中还源源不绝地喷出一口血沫来,血成黑紫之色。

原来这女人早在上车之前便已服毒了,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错失了卫绾,还被人算计了一道。可恨!

但王徵当街杀人的传闻便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纵然皇帝想塞住耳朵,也架不住一些老臣痛心疾首地上书,大夫王徵行事愈见跋扈,藐视王法,亵渎皇恩,实在愧对陛下的栽培云云,皇帝不可能将自己耳朵完全堵上,连夜里命人将王徵召入了宫中。

深夜里广明宫灯火不熄,一直到后半夜,王徵踉踉跄跄、衣衫不整地从宫中出来,被人瞧见了,愈发诧异。

但接着,王大人又继续扶摇青云,加二百石。

当街杀人,陛下不但不罚,反而嘉奖?这是何道理?

法之不法,必国将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