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算是压下了那一股让她作呕的药味。
方霭辰步入殿中,林进宝早已报过他的到来,于是苏衾并不觉得意外。她懒懒地抬眸,因喉间呛咳,眼尾染上了绯红,是格外动人的颜色,这位少年皇帝,就算言行再怎么恶毒暴戾,也不能掩饰她实在是个美人的事实。
秀白指尖露出袖口,她点了点他,示意走进,自觉地伸出手腕来:"来吧。"
方霭辰一言不发,作揖行礼后,恭恭敬敬地看她手腕,瞥过她手边的暖炉,温凉两指落在了她的手腕骨上。
脉搏稳健,可看出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好了。
只一点,他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蹙了蹙眉。
"陛下,您是生了冻疮吗?"
确确实实是生了冻疮。
苏衾其实本没有注意到,她手中常握着暖炉,那热度压抑住她察觉手上疮口的可能。冻疮容易使人感到痒麻,因暖炉握于手中,她又不觉得有什么难受,便没将这微红的肌肤当做是什么毛病。
更何况,只是初冬而已,她哪有那么脆弱,一下子就得了冻疮呢?
苏衾没料到,她果然还是生了冻疮。
方霭辰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他细心打量着,微痒的触觉让苏衾愣了愣,她不自觉地摩挲一下手掌,嘴里那句"大胆"还没说出,方霭辰就摸出一盒软膏来。
他开了盖,将那若雪般白的膏体挖了一些,放在了苏衾的手心里。
男人的指尖擦过她的柔嫩掌心时,带来一阵酥麻。方霭辰笑意不减,柔声说:"陛下,这软膏涂过以后,冻疮很快便能好。"
他的下一刻动作解释了为何他要亲自给她挖取膏体——他施施然将软膏收起来了。
并没有给苏衾的意思。
苏衾揉着手中的雪白,她见状瞪大了眼睛,被他这行为背后的动机给气笑了。她大声道:"为何不将这软膏给朕?"
他是舍不得吗?还是这玩意究竟有多珍贵,让他都不想给她,只舍得扣扣索索地挖一点点?
少女瞪着眼睛瞧他。方霭辰陡然一愣,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他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想要再找什么借口解释,却总也找不出。
今日很奇怪,他从步入殿中,为她诊脉起,得知她即将痊愈,心中的轻快与愉悦都不是假的。方霭辰承认自己有几分快乐,而那快乐源自什么,他暂时不能够分辨。
他望着苏衾的脸,想着他在宫中这段不长不短的时日里。她因他的阻拦,不知道免了多少宫人的罪责。
这段时间里,皇帝手下最严重的责罚,也只有一个宦官被杖责十五——比起过去,真的是要少了很多。
方霭辰眸色渐深。
宫人们都巴不得方霭辰不要离开皇宫,就此长长久久地住下来才好,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想及此,苏衾面上的烦躁就更深了。
她不知道方霭辰究竟想要些什么,她又怎么能够留住他?
如今尚且是皇帝的她,都不能留下他的话。未来她退位让贤给苏曜,连这皇位都没了,她又怎么可能拿出比如今更有诱惑力的东西,让方霭辰留下?
焦躁,不安。隐秘又残酷地在她的心房萦绕。
苏衾再抬眸,那双眼珠变得更加乌黑了。
她喃喃自语,继续质问先前问他的:"怎么,舍不得?"
方霭辰的眉峰舒展,他的眼波若秋水,是温温柔柔的泉,他答:"是。"
好啊。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回答她这句话!
这个答案让苏衾气得梗了一下。
想到之前她不管是明面暗地里问他怎样才能留在她身边,他的回答总是暧昧不清,迂回冷淡,她就更气。
那一股好久没有升腾起来的燥火让她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
方霭辰离她很近。她轻而易举就能拽住他的领口,将他扯到面前。只要她想,她什么都能对他做。
她掌间软膏已经在温度下化在肌肤上,能感受到清凉与安逸。
苏衾在殿内也常常是穿着一身厚厚的裘服,她畏惧寒冷,这是宫中上下都知道的事。得亏天冷,她渐渐丰腴起来的身材没人看得到。
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很美的,她不笑的时候,眼眸深沉,如同一簇火苗,幽幽冥冥。笑的时候,那火苗又骤然熄灭,化为灰烬,有着令人胆寒的冰冷。
此时此刻,方霭辰听到她的笑声,她歪着脑袋,扯着唇,径自就伸手要去扯他的领口。
他没有躲。就这么让皇帝扯住他的脖颈,他呼吸一下窒息,却很顺从,没有做出更多让她发火的事。
方霭辰想,他方才的话还是惹毛了她。
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什么畏惧之情。
对于这个小他许多岁,年幼势弱的皇帝,他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好恐惧的。
方霭辰漫不经心想的时候,全然没有意识到,下一刻他将抛弃之前所有的心思——
男人看到她眼中燃烧的火,是怒火,明艳又骇然。她为他的漫不经意,为他的言行举止而发怒,幼兽浑身上下的毛发都炸开了。
她恶狠狠地将他制住,另一只手径自伸到他收起软膏的地方。
被暖炉热过的手,比他的要小一圈。顺利而轻快地滑入他的衣袍中。
方霭辰睁大了眼。
他听到皇帝平静又冷漠的声音,带着少女被惹到的尖锐,她说:"你不给朕,朕就自己来拿。"
无赖至极。
方霭辰想动,却不敢动,他愣愣地看着少女握到了那软膏,于是露出的得意笑容。
他吞咽喉结,他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