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九章(1 / 2)

直到上场, 时亦都奇异地再没了任何感觉。

亮得有点灼眼的灯光也好,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也好,迎面射过来的追光也好。

好像都因为身边多出来的人彻底安稳下来, 沉成了深深浅浅的梦境。

“小书呆子。”

林间握住他的手攥了攥“加油。”

时亦看着他,用力握回去,点了下头。

台上已经开始报幕, 时亦要先出场,有引导人员过来催场“九班的,九班来了吗?要上场了准备一下……”

后台上台的台阶还要从走廊换个门, 带着工作牌的引导人员掐着时间, 准备带他绕过去, 时亦已经单手一撑跳上了台。

“伴奏背景也准备一下, 跟紧了别落下, 看见手势就上。”

引导员招呼了一圈,回头想叫时亦“……我去?”

林间没绷住,靠着墙笑了一声。

“这个心理素质。”

引导员往黑咕隆咚的台下看了看“现在腿都不软, 哥们牛逼啊。”

时亦不太适应这种对话,回头看了看林间。

开头伴奏出声不出场, 林间笑着朝他招了下手, 比了个大拇指。

小书呆子看了他几秒, 用力点了下头,嘴角抬起来。

后台几乎是纯黑的,能从幕布缝隙里看见前头的光。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透过音响,隔着台幕传过来, 稍微有点儿失真。

显得格外远又格外近。

“间间间哥。”

梁见有点儿站不稳,凑到他身边寻求力量“你不紧张吧?”

“紧张。”林间说。

“啊?”梁见愣了下,看着他,“真哒?”

“真哒。”林间看了看手里的口琴,“紧张到升天。”

练了这么些天,梁见头一回看见他这么痛快地承认,有点儿不适应“二当家是约好了表演出彩就跟你酱酱酿酿了吗?”

林间又背了遍谱子,没听清“……什么酿?”

“没事没事。”梁见仔细看他,“就是没想到……你也会紧张。”

林间笑了一声“我也是人啊。”

梁见愣了一会儿,没再接着废话,蹲着跟他一起听前台的报幕声。

应该是艺考班挑出来的女生,声音挺脆,丹田发声字正腔圆“接下来的节目是高二九班选送的,手语、口琴合唱表演,歌曲《我们都是好孩子》。”

主持人“表演者,时亦、林间。”

梁见挺激动,有一个拽一个“快快快,马上到咱们了到咱们了——”

主持人“等。”

梁见“……”

林间咳嗽两声,压了压笑意,拍拍他的肩膀。

“正常的。”班长周成哲见过的大场面比较多,认真解释,“我们背景板有十多个人,别的班还有一个班都上的,要是都念出来,今天的晚会至少还要延长一个小时……”

梁见不听不听“扣诶诶诶诶诶扣。”

班长努力安慰他“我们也有我们的位置啊,还有追光呢。”

梁见叮的一亮“有追光吗!我想要紫色的!绿色的也行!”

林间靠着后台,一个耳朵听着他们乱七八糟地聊天,一个耳朵听着前台的声音。

主持人报完了幕,还有一小段关于节目主旨的介绍。

不太长,听起来应该是老董主笔的,押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韵脚,读起来莫名挺铿锵有力。

然后前台的光就彻底暗下来。

林间看见梁见朝他蹦,没听他在说什么,调整了下领口的麦克,把口琴凑到唇边。

没加任何技巧的、干净纯粹的口琴声,从因为舞台暗下来变得格外安静的漆黑里响起来。

光里的时亦。

衬衫板正,袖扣领口都一丝不苟地扣着,边缘被光线打得几乎透明。

男孩子挺拔清瘦,侧脸描出扣动人心的精致轮廓。

安静到极致的手语动作,在光影里清晰地跟着歌词严谨变化着对应的词汇。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

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

林间闭了下眼睛,攥了攥手里的口琴,从幕后出来,走到舞台边沿坐下。

他们班没有唱歌特别好的艺术型选手,定的是合唱,幸好整首歌难度也不高,唱起来还不至于太离谱。

林间关了麦克,跟着梁见兢兢业业打节奏的沙锤控制好气息,就着有点儿远的话筒,吹出来小书呆子抄好的伴奏。

灯光很安静,镭射灯都老老实实地按下来,没破坏气氛地乱扫。

没了伴奏压着,合唱的速度有点儿快,唱完了词声音就一点点静下去。

林间算了下不太对时间,蹙了下眉,打开近收音的麦克想要吹一段补上,舞台另一侧的追光忽然补着亮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看小书呆子接过来的话筒。

时亦握着话筒,转头看着他。

肌肉记忆是真的。

林间觉得自己的手和嘴可能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主动举起口琴,配合着吹出来早熟到用不着想的前奏。

前奏拐过最后一个小节的时候,时亦最后打了个手势“我们——”

少年的嗓音也干净,像是剔透到一尘不染的冰,在晚风里拥住星星的影子“《我们都是好孩子》。”

心脏也有自己的想法。

可能从他胸口找了个空忽然潜逃了。

也不知道潜逃到哪儿去了。

也不想找。

空旷的知觉里,剩下的东西都格外清晰。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大声喊……”

时亦站在光里,没再靠手语表达出来意思,在格外安静的舞台上清唱,目光无遮无碍地落在他身上。

背景板们严格地按照原曲的安排,齐心协力热热闹闹地喊出来。

林间看着他。

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

大声喊。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口琴的乐音跟上来,一分不差地接上人声。

时亦没再唱下去,看着林间起身,走到追光底下。

手语是他在图书馆学的,找得到的教材已经很陈旧了,藏在书架最角落的地方,书页松动得一翻就能掉下来。

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学的必要,他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声,幻听耳鸣也都很严重,但那段时间也并不想表达或者接收什么信息。

学这个也不是为了交流或者不交流。

他做过很多没意义的事,多半都是为了转移情绪、分散注意力,从没想过会有什么用。

会不会在某个没注意的深得碰不着底的水潭里,不经意地掉进去一颗星星。

然后峰回路转,劈面相逢。

林间看着他递过来的话筒,没接,笑了笑。

时亦抬头,看着他就着自己的手晃了下那把口琴,凑到唇边。

清澈的滑音打了个旋儿,格外精彩地扬上去。

时亦怔了怔,眼睛止不住地亮起来。

这一段的调子不是他扒的谱。

林间看着他,只看着他,口琴纯粹得不带一点儿杂质的调子漂亮地收住整首歌,一点点拉远放轻。

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可爱的孩子。

在一起,为幸福落泪啊。

……

“完美。”

老董的嗓门都被整首歌带着轻了不少,力气全到了手上,一个一个拍肩膀“完美,完美,完美……”

“您是语文老师!”

吴涛被他的铁砂掌砸得晃了晃,趁机造反“不能用这么匮乏的词汇!”

九班同学们活着下了台,自我感觉已经被锻炼得胆大包天,转眼跟着起哄成一片。

老董身经百战,处变不惊,换了个词继续一个一个慰问小同学“erfect!erfect!erfect!”

林间忍不住乐了一声,及时把小书呆子拽到身后,自己挨了两下“可算能换歌了。”

“什么?”时亦愣了下。

“换歌啊。”林间晃了下口琴,“林女士都说了,要是表演完我再敢让我们家出现一句这个旋律,就让我带着我的口琴去变形记……”

时亦反应了几秒钟,在夹缝里头找着了他同桌的笑点,靠着墙笑得差点儿没站住。

“回头再学别的歌,给你显摆。”

林间同学体会到了口琴的快乐,挺有兴致“《荷塘月色》啊,《最浪漫的事》啊,《两只蝴蝶》啊……”

“间哥。”梁见举手,“你愿意考虑考虑静姨有关重金属摇滚的爱好吗?”

“为什么。”林间不能理解,“是什么让你想用口琴吹重金属摇滚?”

“是什么让你想用口琴吹荷塘月色啊!”梁见爆炸,“咱们学校每次英语听力之前试音就是荷塘月色!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我都答到一半了被监考老师敲才发现我居然还在跟着唱!!”

其他人全笑崩了,靠着墙站都站不住,抱着肚子你趴我肩膀我抱你大腿乐成一团。

“幸亏班长有先见之明,表演完就把人带出来。”李磊揉了揉眼睛,挺感慨,“要是我们还在礼堂里头——”

“那我们现在估计也在礼堂外头了。”吴涛接话。

李磊“……”

一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笑点好像就能无限降低。

尤其是一个班的人。

要是青春的回忆里没有几次整个班虽然不知道谁先开始笑、因为什么笑,但还是传染一样笑成傻叉的经历,都有点儿不够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