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1 / 2)

帝都。

段廷上了年纪,

入春头一场春雨下来的时候就得了风寒,自此一直缠绵病榻。昱王妃最近一次回娘家侍疾那日,他才从昱王妃口中得知昱王与景王暗中联手的消息。

段廷前一刻还出气多进气少,一听到这个噩耗, 气得当场从床上爬了起来,回光返照一般精神抖擞就赶去了昱王府。

“王爷怎可如此糊涂?”书房内, 段廷指着昱王, 老迈的手指直打颤, “那景王是如狼似虎人心不足之徒, 你怎能与他共图大业?”

昱王坐在椅子里, 面色凝然道:“自西夏大捷的消息传回, 朝中便一直有人上奏父皇, 盛赞老六,说他天人之姿, 不世之材,

即使不堪大任,上阵杀敌也可做个将帅之才。正好慕瑜交还了二十万大军,这些人一个个就上赶着求父皇将兵权交给老六。太傅以为,本王应当忍下这口气,

眼睁睁看着二十万兵权落入这个曾经被本王狠狠踩在脚下的兄弟手上?”

段廷沉着脸, 反问道:“那王爷可知,这话最初是从谁那里起的头?”

昱王被问住。

段廷冷道:“据老臣所知,自护国公裴茂替秦王求情,惹了圣心不悦以后,

朝中众人揣测圣意,自此就再无一人敢替秦王说话,甚至连提都不敢提。西夏一战以后,秦王带着大周失去的故土霸气还朝,固然大快人心,在朝臣百姓中赢了些声望,但若背后无人推动,却也不会有人敢去皇上面前提他,更遑论还是冒死替他求二十万兵权。这事若是背后没有人谋划布局,怕是一出头就得被打死。”

昱王醒悟过来:“是老三?本王中了老三的奸计!”

段廷闭了闭眼,沉重点头:“王爷糊涂啊,这头一个上书的人是户部尚书何进,这何进乃是景王亲舅。朝中党系分明,这何进一上书,多少人就要见风使舵跟风?重点是,这些跟风的人里头还未必全是景王的人,不乏一些原本就看好秦王想要替他说话的。如此一来二去,这道声音自然就成了气候,就是要王爷你坐不住啊!”

昱王醒悟过来,当下气得咬牙,恨恨道:“本王竟又一次着了老三的道!”

段廷叹道:“不仅是王爷你啊,景王这更是一箭双雕之计。”

“此话怎讲?”

段廷当下仔细同他分析道:“要王爷你坐不住,与他联手,此其计一也;暗中推动朝中大臣在皇上面前替秦王说话,捧杀秦王,此其计二也。但无论是其一还是其二,景王这都是要置秦王于死地的必杀之计。”

昱王隐约明白过来:“先与本王联手,趁老六回朝以前先将他置于死地,即便失败让他侥幸还朝,以父皇对他的忌惮之心,也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段廷深深点头:“这等毒计,倒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了。”

昱王微怔:“太傅说的可是拢慈庵里那位何氏?”

段廷意味深长一笑:“除了她还有谁?可惜她的对手一个个都以为她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就连皇上也不例外,却不知她求的东西多着呢。”

段廷话刚落,底下就有人来通报:“景王求见。”

昱王看向段廷,段廷心中略一沉吟,道:“殿下切记,不论他一会儿如何撺掇,您只管推脱手下无人。杀秦王这事,景王只会比您更急不可耐,殿下不如坐山观虎斗,实在不必亲自下水湿了自个儿的鞋。”

说罢,段廷便转身藏去了内室。

昱王这才让人将景王请进来。

景王一进门,果真如段廷所料,一脸的急色,又急又冷,眼底还有一丝狠辣。

他一言不发坐下,将一封信扔到桌上:“看看吧。”

昱王狐疑地拿起打开一看,眼底闪过一丝冷笑:“三弟好手段啊,连赵修传给父皇的秘信都敢截,都能截。”

景王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昱王又将信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不解:“本王倒是有一事不解,这赵修怎会暗中出京去抓凌非?还与父皇通信回禀?”

景王闻言,讥讽道:“这有何可不解的?赵修在大理寺中虽一直无法出头,但他有几分本事父皇心中却是清楚的。凌非是前禁军统领,武功高强,不派赵修去捉他,难道派朱秀那个败事有余的去不成?”

昱王不轻不重被景王一讽刺,当即薄怒,却又听景王接着道:“只是这凌非实在该死,他既受了你与本王所托,就该时时来信回禀着,但他一出京就音信全无,若不是本王今日截获了赵修这封信,都还不知道老六已然擅自离开军营,去了清泉驿!”

“如此天赐良机,竟要险些生生错过!”景王紧紧攥着拳头,冷道。

昱王心中若有所悟,这时反倒不疾不徐了,他将信纸叠好,又放回景王手边,这才慢吞吞坐下,不置一词。

景王没等到他主动开口,又看向昱王提醒道:“大哥,老六只身离开了军营。”

“嗯,你方才说了,本王听见了。”

“难道大哥以为这等天赐良机还能有第二次不成?你我需得把握住这个机会,让他永无还朝之日。”景王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昱王瞧着景王,心中暗骂:这头奸诈的白眼儿狼,若不是段太傅提前给我提了醒儿,我此刻已然坐不住要着了你的道!

面上做出为难之色:“这公然派人行刺亲王到底是大逆不道之举,咱们既然已经派出了一个凌非,也就够了,不宜再大张旗鼓追杀,要知道,人越多越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景王皱眉:“大哥糊涂!起初你我皆以为老六是随着大军还朝,自然不宜大张旗鼓,这才暗中利用凌非。偏偏如今老六与大军走失,若是在外头遇见几个乱贼,那也是他自寻死路,合该短命!如何能算到你我头上来?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然应当不遗余力,派出的人越多越好!”

昱王吸着气,装作犹豫不决:“可我手中无人啊……凌非是从前的禁军统领,有他在还不够置老六于死地吗?”

景王听出昱王语气中推脱之意,双眸危险地一眯,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内室的方向。当下嘲讽一笑,就站起身来:“既然大哥畏缩怕事,我也不强人所难,告辞。”

畏缩怕事……昱王差点没经住他的激将之法,只是想到段廷这会儿正在内室看着他,这才生生忍下了怒气,虚伪地拱了拱手。

景王离开后,段廷缓缓从内室走出来,微微笑着轻捋胡须。

“太傅在为何事喜悦?”昱王不解地问。

段廷笑道:“景王中计了,老夫焉能不悦?”

“中计?”昱王大惊。

段廷缓缓点头:“有人要引蛇出洞了。”

“引谁?”

“凌非。”

段廷分析道:“这秦王是能在乱军之中活捉西夏王的人,景王心中必定明白,他派再多人出去,没有凌非也成不了事。所以他这一回去,必定要传信凌非,要凌非与他新派出去的刺客前后夹击,再一次伏击秦王。可惜景王却不知,他这一出手,正正是中了别人的计。赵修这封信根本就不是给皇上的,而是给景王的。”

“谁?可是老六?”昱王分析道,“他不堪被凌非追杀,想要化明为暗?”

段廷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化明为暗是真,但却不是秦王。秦王既能活捉西夏王,怕是根本就不会将区区一个凌非放在眼里。能用武力解决的事,他又何须如此迂回动用计谋?”

“那就是赵修了,”昱王分析道,“这封信是赵修传出来的,必是他受父皇密旨去捉凌非,结果将人跟丢了,怕回京遭父皇责罚,这才想出了这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段廷思索着,再次轻轻摇头:“赵修是个有些迂腐的人,一辈子将忠君爱国放在前头,这种人便是想得出这等计谋,也断然不会以皇子性命为饵。再者,此计手法细腻,又深怀对秦王的信任,我总觉得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段廷说到此处,脸上露出豁然开朗之色:“没错,就是女子,而且还是一名爱慕秦王的女子。是她要主动出手,替秦王捉住凌非。”

“哦?”昱王笑了,“这个老六自出生起桃花运就旺,当年在京中就不知让多少贵女神魂颠倒,没想都窝囊得去西夏做质子了,还能带个红颜知己回来。”

“秦王殿下那身皮囊……”段廷笑道,“我若是女子,我都要为他倾倒,只是听说西夏两个公主为了抢他一死一毁容,就不知他此次带回来的是谁家女子了。”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咱们去城门口等着瞧一眼不就知道了?”

段廷点点头:“王爷能如此想最好,这秦王也不是个好拿捏的,这一局,王爷你且坐山观虎斗,冷眼瞧着秦王与景王过招便是。”

昱王深以为然地点头。

……

时陌因带着长歌,缓了行程,三日后才到得离清泉驿不远的两玉城。

时陌看到地界,瞧了眼长歌,似笑非笑道:“这名字倒是好。”

长歌脸一烫。

两玉……

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轻寒融秀幕,从此颂宜家。

不禁令人想起合卺交好。

“长歌觉得呢?”他偏还逮住她追问。

“……”长歌放下马车帘子,一本正经道,“这个名字太风流了,不衬你我这等清心寡欲的性子,我们还是走吧。”

时陌笑了,眸光璀璨:“我可不承认自己清心寡欲。”

长歌:“……”

“两玉……倒是挺符合我此时心境的,长歌,不如陪我进城看一看?”

长歌:“……”

感觉对话尺度有点大。

她忍不住嗔道:“咱们这样走下去何时才能到京城?你也不怕京中无人做主,生了变数。”

时陌深深看着她,没说话。

长歌在他的目光里没底起来,正要问他,忽觉背脊窜起一阵可怕的寒意,她还未反应过来,时陌早已脸色大变,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长歌的脸埋在时陌胸膛,耳边只听得一声巨响,让人的心也为之狠狠一震。同时,她身子一轻,便被他搂着飞身出了马车。

待她落地方才看清,她原来身处的马车竟是被人生生用剑气劈成了两半。此时散在地上,噼噼啪啪破碎了一地。

她惊悸犹存,周遭又忽地窜出数百个黑衣人,个个黑巾蒙面,提着长剑向她与时陌攻来。

时陌眉头一皱,将她一推,同时扬声叫来蓁蓁和夭夭:“护住她!”

话落,他自己就亲自入了战局,他素日从不佩剑,这时袖中随意洒出几支银针,便根根正中刺客命脉,眨眼之间倒下十数人。他又顺手从一人手中夺过一柄剑,剑气一扬,远处一群刺客还未近身,便被他震得吐血倒地。

数百个刺客瞬息之间竟死去过半,剩下一半见此场面皆被震住,举着剑远远竟不敢靠近分毫,只敢虎视眈眈地瞪着时陌。

长歌正觉这场面有些好笑,身后忽地一阵风袭来,她只见得时陌猛地回身往她奔来,脸上神情瘆人,耳边听得蓁蓁和夭夭异口同声惊叫一声“姑娘!”自己脖子上一凉,已被人抵上了一柄锋利的寒剑。

刹那之间,长歌已经知道身后之人是谁,是凌非。

但她来不及害怕,眼见着时陌一回身,他身后的刺客就猛地向他出手,她脸色一变,惊叫道:“别管我!小心身后!”

时陌头也未回,眼底掠过可怕的杀气,冷斥一声:“白术!”

白术这便用尽全力,他虽不如时陌出手就是横扫千军之势,但功力不俗,不过片刻,四五十个刺客在他手下竟无一生还。

长歌隐约间听见了凌非惊讶不已的吸气声,而后,他冷笑道:“谁能想得到,天下人都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秦王殿下,其实竟是个隐藏的绝世高手,有万夫莫敌之勇。秦王殿下你藏得这么深,皇上知道吗?”

时陌双眸危险地眯起,沉黑的眸中藏着可怕的疾风骤雨,他将手中的剑随意一扔,“哐当”一声落地。

“你放了她,我任凭你处置。”

“不……”长歌看着他的毫不犹豫和眸中坚定,心尖乍疼。

时陌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意已决,他对凌非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凌非大笑出声,“爽快!”

说着,便将自己手中的剑扔给时陌:“你先自断右臂,算是定金。”

时陌抬手接住,长歌双目一缩,就要上前阻止:“时陌,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刚迈出一步,肩上已被人死死扣住。习武之人看似随意的一扣,其实每一根手指都是落在她的要害,她当即疼得发不出声来。

时陌眼中急速掠过一阵疼痛,看向凌非的眼底藏着杀意:“她没有武功,你不必如此对她。”

“原来秦王殿下也会心疼自己的女人?”凌非嘲讽冷笑,“殿下难道忘记了?你对别人的女人下手时可比我狠辣千倍万倍。”

凌非说到这里却又猛地停住,冷眼看向时陌,不欲再浪费时间:“动手吧!”

“好。”时陌如墨的眸子直直看着长歌,左手果决地举起长剑。

长歌惊恐不已,激烈地摇头:“时陌不要……”

长歌眼睁睁看着时陌手上的剑越举越高,崩溃大哭:“时陌,你敢自断一臂,我立刻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