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那碗还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听着那耳畔的软语温言,字字朴实却出自真诚,这一刻习惯了战场杀伐,冰凉铁甲的侯君集心中突然一片温暖。
……
“三郎,你脸上有墨汁。”
“怎么可能?没有啊!”
“在哪里?”
“这里。”
佳人葱指一伸,在自己鼻子上点了一下。侯君集心中还在诧异,正要检查一番,却突然看到对面的佳人玉指收回的刹那,笑得花枝乱颤,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侯君集怔了怔,看着佳人指尖的一点墨汁,顿时明白过来。
“你骗我!”
侯君集佯怒,手掌一伸,一把将佳人揽入怀中:
“看我怎么惩罚你!”
……
“爹爹,爹爹,我抱抱……”
“爹爹,陪我玩!”
“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
他还记得他呀呀学语,蹒跚着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还记得过去无数个日子,他缠着自己陪他玩耍的样子,记得他对自己的依赖,记得他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纷沓至来,不断的涌现,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化为云烟。看着怀中那幼小的,冰冷的尸体,还有那只玉镯子,那一刻,侯君集涕泪四流,心若死灰,再也忍不住伏地痛苦起来。
人生只有在失去后,才会感觉到珍惜,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此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生不如死,活在无尽痛苦和忏悔之中,那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第一次,他尝到了失去一切,一无所有的感觉。
他可以死,可是为什么要违背诺言,要夺去他所爱的人?夺去两个无辜的生命?
他要复仇,他一定要复仇!
“为什么!为什么!”
“李承乾是太子,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当初让我去辅佐,也是他的意思,我哪里会想到,他会如此心急,太子继位,天经地义,我又何错之有!”
“为什么!为什么朝廷要杀我的月儿和泰儿,月儿只是个弱女子,泰儿才不过四岁,难道他们还会威胁到江山社稷吗?”
“太宗答应过我的,他为什么要食言!既然他对我不仁,我也对他不义,我要让李唐的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父子相残,兄弟相残,我也要他们常常我心中的痛苦滋味!”
侯君集双目通红,布满血丝,看着眼前的三人,厉声大吼,整个人状若疯魔。
“小白猿,太宗从来都没有发布过这种命令!
三人看着眼前的侯君集道,不由深深的叹息。
“当年太宗陛下对你有多器重,你也知道,以你犯下的罪状,即便太宗皇帝抄灭你们侯氏一族,也毫不为过。以太宗陛下的秉性,既然要杀他们,又何必赦免他们?”
“而且你难道从来都没想过,那些人和你素未蒙面,为什么要救你?难道真的是为了公义吗?”
三人中,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摇头道。他的手腕一抖,突然从袖中拿出一一枚乌金色的令牌来。
“当年你从法场消失,你的妻儿岭南道被杀,太宗得到消息也非常愧疚,再加上,你在法场被劫,太宗就料到将来必定会有一场公案,所以特地赐下一面免死令牌,交给我等,陛下有言在先,未来不管你犯下什么样的过错,持这枚令牌都免你一死!”
嗡!
侯君集看到那枚免死令牌,脑海中好像什么突然爆炸开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们绝不可能骗我的!”
他的身躯踉跄,连连后退,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假仁假义!你们骗我的!一定都是骗我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他的身躯不停颤抖,作为太宗身边的近侍,对于朝廷的令牌他再熟悉不过了。三人手中那枚乌金色的令牌和其他的免死金牌完全不同,这是太宗身边最贴身的一枚,普天之下,仅有一枚,这是谁也仿冒不了的。
“小白猿,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连太宗陛下都已经走了,你闹了这么一出,所有的恨都应该消解了。”
看着情绪急剧波动的侯君集,三人叹息着,齐齐走上前去,然而此时的侯君集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没有丝毫的反抗。三人伸掌,在侯君集后颈一拍,侯君集眼前一黑,身躯一软,便昏迷了过去。
“小子,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让他放心,侯君集我们带走了,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身躯最魁梧的程知节看着不远处的青阳公子道。
“晚辈遵命!”
青阳公子也隐隐知道这三人的身份,恭恭敬敬的低头施了一礼。
三人不再说话,一左一右,挟着侯君集很快朝着远离皇宫的方向走去,只一会儿,便穿出宫门消失了。
“终于结束了!”
不远处,李亨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很快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青阳公子。
“对了,你家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