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娇笑道:“晚上不大合适,要不就这会儿罢,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学学文化,免得被自家小叔子劝喝猪脑粥!”
“噗嗤!”
众姊妹们纷纷喷笑,贾母等人都绷不住笑了起来。
李纨则为难的看向贾琮,她自然巴不得立刻解决这个问题,好让贾兰用心读书。
贾琮对她点点头,道:“那就叫兰儿来罢。”
姊妹们闻言,你悄悄掐我一下,我悄悄碰你一下,都眉飞色舞的兴致勃勃。
对于贾琮在外面的威风事,她们虽也爱听,可总觉得那些事好似在另一个世界,太遥远也不真实。
譬如之前贾琮说的那样骇人的打打杀杀,她们也只心跳几下,也就过去了。
因为她们实在想不出那会是个什么画面。
但文事不同,她们都颇为精道。
说起来,她们更喜欢贾琮写的诗词文墨。
只是都是懂事之人,知道贾琮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哪有这个闲情逸致……
今日却逮住了机会!
不一会儿,贾兰就被嬷嬷带了来。
一本正经的给一众亲长们见礼问安后,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和小大人一般。
只是大家还是看出了些名堂,贾兰的举手投足间,都在模仿某人……
连垂着眼帘静静站在那的姿势,都和某人有三分神似。
见此,他那群姑姑们,纷纷暗乐起来。
李纨都有些尴尬了,对贾母、王夫人等人解释道:“这孩子最敬他三叔,我也没法子……”
王夫人微笑道:“也是好事,这值当什么?”
贾母奇道:“兰儿,你怎不爱陶渊明?连我都知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不喜?”
贾兰正色道:“老太太,诗仙青莲居士有诗云:
九日天气清,登高无秋云。
造化辟川岳,了然楚汉分。
……
龌龊东篱下,渊明不足群!
陶渊明是个意气用事的迂书生,牢骚太甚,难成大事,所以我不爱学他!”
说罢,却将目光瞄向了贾琮。
贾琮面带微笑,道:“兰儿以为五柳先生是无趣之人?”
贾兰见贾琮相问,登时有些紧张起来,不大自然的点点头。
贾琮见之轻笑一声,道:“兰儿,你记住,以后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那么不管谁问,都要自信的应答。自信二字,你知道怎解么?”
贾兰犹豫了下,点点头,不过又小声道:“三叔,侄儿以为,人若没有真才实学的自信,就是轻狂,就像……就像环三叔。”
“兰儿!!”
旁人大笑时,李纨却变了脸色,以侄议叔,这绝对不是礼法。
贾琮并没劝,让李纨教训了一通后,对垂头丧气的贾兰呵呵笑道:“你环三叔是个特例,你别学。但自信和真才实学并不是关联的,我让你自信,并不是让你不用学了。就比如说你不爱陶渊明,有错么,没有。这件事本就没有对错,因为人和人的志向不同,谈何对错?但你错在,不能因为不爱陶渊明,就不去认知他的文字。能够千古流芳的古人,必有他的长处。而我们想要进步,就一定要去学他人的长处。再者,陶渊明可并非一味的牢骚埋怨,他其实是个很有趣很幽默之人。”
此言一出,连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人都好奇起来。
对于陶渊明,大家都不陌生,堪称伟大的一个诗人。
但对他的诗,大家都认为多是讥讽、牢骚、愤世嫉俗,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文字。
她们从未读出过幽默来……
贾兰也不曾有,巴巴的看着贾琮。
贾琮微笑问道:“可会背《归园田居》第三篇?”
贾兰点点头,诵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贾琮呵呵笑道:“我之所以赞同你不必学五柳先生之因,便在这里。五柳先生为官五十天,便因看不惯官场之恶,辞官归家,耕读传家。这本也没什么,虽没有立志改变这世道,但能做到不同流合污也好。可是纵然是种田,五柳先生也没种好,这便是他的不是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
颇为欣赏陶渊明的黛玉不解问道。
贾琮看了她一眼后,奇道:“这还用问么?你们听,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这不是说的很明白么?”
黛玉:“……”
贾琮呵呵一笑,再道:“我若是种田种成这个鬼模样,是断然不好意思写诗的,所以我说五柳先生颇有幽默感,他不仅写了,还写的理直气壮。你们瞧,他虽将田种的草盛豆苗稀,但他特意说明了自己并非懒惰之人,人家‘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清早起来就去清理田亩,月亮出来了才扛着锄头回家。可他种的这么勤奋努力,结果田地还是草盛豆苗稀那个鬼样子,所以不足学。但是兰儿,你还说五柳先生是迂腐无趣之人么?”
贾兰看了眼早已笑的东倒西歪的姑姑们,见连宝二叔都绷不住靠着老太太很笑,他也咧嘴乐呵起来,抓了抓脑瓜,摇摇头道:“不是了。”
贾琮呵呵一笑,抚了抚他的发髻,道:“好好读书,要多读,勤读。读书,是为了知理,懂礼,明是非。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未必非要去考那份功名。读书多了,眼界自然就开了,做个明白人。”
贾兰躬身道:“侄儿谨记三叔教诲。”
贾琮点点头,与同他再三道谢的李纨摆摆手,让她不要多礼后,起身对贾母、王夫人等人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东府了,天子明日离京,事情还有些多。”
贾母看了他一眼,对这个热闹关头贾琮抽身走人,显然有些不满。
王夫人却好说话,忙笑着让贾琮快去忙正经事罢。
贾琮欠了欠身致谢,又与姊妹们颔首示意后,折身离去。
有些略显清瘦的背影,落在众人眼中,超逸不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