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寻衣目送洵溱等人渐行渐远时,狄陌已将满满一碗烈酒放在他面前。
“黑执扇,这是……”
“先喝了它!”
见狄陌语气坚定,柳寻衣不敢迟疑,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来!再喝一碗!”
狄陌连灌柳寻衣三大碗酒,却未有半句解释,令柳寻衣倍感困惑。
“继续……”
“等一下!”就在狄陌准备给柳寻衣倒第四碗酒时,柳寻衣先一步将手盖在碗上,狐疑道:“黑执扇可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狄陌眉头一挑,反问道,“你不喜欢陪我喝酒?”
“喝酒无妨,但必须喝的明白。”柳寻衣直言不讳地答道,“若是稀里糊涂地喝,在下不敢苟同。”
狄陌冷哼一声,突然将酒坛摔在地上,质问道:“你想教训我?”
柳寻衣大惊失色,忙道:“在下不敢!如果黑执扇只想找人喝酒,别无他事,在下一定奉陪到底,不醉不归!”
闻言,狄陌的脸色稍稍放缓,随之话锋一转,幽幽地说道:“我入府十余载,替府主执掌下三门亦超过十年。迄今为止,凡是府主交代的差事,我无一疏漏,无一不尽心竭力。”
“黑执扇为贤王府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从未让府主失望……”
“不!”狄陌打断道,“这次……我让府主失望了。龙象山一行,我非但没能找到徐仁,查清龙象山的阴谋,反而连累一十八名弟子惨死,甚至连我自己也……”
言至于此,狄陌不禁神情忧伤地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左袖。与此同时,嘴角扬起一抹痛不欲生的惨笑。
“生死无常,胜败乃兵家常事,黑执扇不必介怀……”
“我可以不介怀这一次的成败,但我的胳膊……却再也不会长出来。”狄陌的语气分外悲凉,柳寻衣心生怜悯,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回府后,虽然府主未曾追究我办事不利之责,但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对我已是失望透顶。自我伤愈以来,府主未再向我交代过一件差事,甚至连凌青跟随邓五爷去江州一事……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如今,府主交代下三门做事,已不再知会我……”
“不会的!”柳寻衣心中暗惊,忙道,“府主深明大义,绝不会因为一次疏忽而对你心生不满。他不打扰你,是想让你安心养伤……”
“我断去一臂,便形同半个废人。”狄陌摇头道,“眼下,府主需要得力干将,而不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人。”说罢,狄陌拎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向嘴里灌去。
狄陌所言,若放在从前,柳寻衣定会不屑一顾,甚至极力反驳。但历经诸多变故之后,洛天瑾在他心里的印象早已大不相同。至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实际上,狄陌今日这种被遗弃的失落感,柳寻衣在河西时,也曾亲身体会。
因此,面对借酒消愁的狄陌,柳寻衣确实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默默喝酒,陪他一醉方休。
“今天下午,府主将我单独召至书房。”狄陌拂袖一抹嘴角,又道,“你可知他和我说些什么?”
“什么?”
“府主说……”狄陌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要将我擢升为贤王府第八雄。”
“这……”柳寻衣一怔,随之面露喜色,笑道,“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由此足见,府主非但没有冷落你,反而还要提拔你。早就听说黑执扇是贤王府内,最有可能跻身七雄之列的人,今日果不其然。”
说罢,柳寻衣毅然起身,举酒贺道:“恭喜黑执扇!”
狄陌轻瞥一眼柳寻衣,继而伸手朝他一指,道:“错!应该是我向你道喜。”
“我?”柳寻衣错愕道,“我有何喜?”
“你可知府主为何要将我擢升为第八雄?”
“为何?”
“因为你!”狄陌一语道破天机,嗤笑道,“因为府主想让你接替我,执掌下三门。他提拔我,目的是让我把黑执扇的位置空出来……留给你。什么第八雄?虚名而已,根本是明升暗降,府主已铁心让我赋闲,呵呵……”
“这是府主的意思?”柳寻衣迟疑道,“还是黑执扇自己的揣测?”
“此事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狄陌自嘲道,“不过我不怪你,也不怪府主。只怪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黑执扇……”
“罢了!”不等柳寻衣劝解,狄陌突然大手一挥,吩咐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
“不必担心,回去吧!”
面对狄陌的声声催促,柳寻衣心中五味陈杂,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向他拱手告辞,转而走到老夫妇身前,将一锭金子递于他们,轻声安抚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二位先回去歇息吧!”
一锭金子,足够老夫妇再置十个这样的酒铺。因此,他们亦不再多言,对柳寻衣千恩万谢一番,而后相互搀扶着蹒跚而去。
柳寻衣再度回望一眼狄陌孤寂的背影,口中不禁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相劝无言,唯有默默离去。当柳寻衣走出窄巷,欲要赶回贤王府时,屋顶上陡然跃下一道人影,紧紧拦住他的去路。
“谁?”
“嘘!是我,秦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