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在一直摇晃着不停地连指挥部地堡里也不知道趴了多久,巨大的炮弹爆炸声让他几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指挥部会被一枚炮弹正面命中,然后他就会毫无痛苦地死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可怕的炮声,但却是第一次在如此可怕的炮火中身临其境。虽然在先前和班长的对话中他豪情万丈,但他必须得承认,在炮火逐渐炽烈的时候,他还是怂了,还是怕了。
抱着头缩在指挥部的角落连头都不敢抬,尤其是在向坑道中的营部汇报了一次电话里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之后,他基本就没有再抬过头。
指挥部内的光线极暗,观察口透过来的光线都被阵地外浓烈的硝烟给遮住了,如果不是浓烈的硝烟和灰尘时不时从观察口卷入,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提醒着他还活着,这个三班军龄最短的新兵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在炮击中死去。
土豆,是三班给这个军龄最短只有两年兵龄的新兵起的外号。
只因为他第一次吃到土豆炖大肥肉的时候竟然哭了,哭得哇哇的,老兵们好奇地问了老半天,才从这个新兵蛋子嘴里知道,他哭,是因为他从未想过和肉一起炖,已经被他吃腻歪了的土豆的味道会如此之好。
他吃的土豆,都是在火堆里烤得黑乎乎的。做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川北各地流浪靠着给人放羊放牛为生的土豆曾觉得烤地瓜烤土豆就是无上美味。
或许苍天觉得对土豆有些不公,虽然生活不怎么样,但年方十八的土豆身体吸收能力却是极强,就靠着能让绝大多数人营养不良的食物,他却长得彪形体壮。三年前衣衫褴褛的路过广元县城独立团的招兵点,一眼就被负责招兵的连长看中,当了一年壮丁之后,因为川北安防团和基地警备营的成立需要新兵被遴选入独立团正式士兵序列。
哪知道初入三班就被一顿土豆炖肥肉给弄哭了,于是,土豆这个外号就一直伴随着他,他的本名曹大壮反而没人喊了。
剧烈的咳嗽中,土豆再次抬起头,摇了摇被震的有些眩晕的脑袋,土豆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虽然他在部队里听到班长和老兵们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是,他仍然想哭。
他活着,可是班长呢?耗子哥呢?还有四年兵老拳呢?他们还活着吗?如此可怕的炮击,没有全阵地最坚固的指挥部当掩体,他们一定是死了。
他们,都比他这个新兵要强,但却都离开了这个应该算是整个阵地最安全的地方,悲从心来的土豆哪能不哭?
好像,小鬼子的炮击没有先前那么强了,双耳被震的一直在轰鸣几乎已经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只能靠自身感觉的土豆感觉到震动和摇晃轻了许多。
想及自己留在阵地上的任务,想到班长和兄弟们为了让自己呆在最安全的地方而离开这里,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土豆鼓足勇气连滚带爬的起身,扑到了观察口,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满布着硝烟的战场。
只要他还活着,就不能辜负他们。
与此同时,倒霉光环属性十足的松田小队长和他的坐骑率领着一帮光膀子也抵达了战场边缘。
日军炮兵联队的榴弹炮群早在十分钟前就得到通知,由12门炮开火变成了6门炮再逐渐的变成了4门炮。
被洗脑的四十多号日军虽然怀揣着梦想而来,但绝对不傻逼,从600米开始,就拉长了各单兵之间的距离,最远的足有30多米,以避免被己方威力夸张的榴弹炮来个一锅端。
饶是如此,依旧有一颗落到山坡上的榴弹带走了四个倒霉蛋的生命。将自己头盔绑得牢牢实实的松田少尉则和扶着前进的上等兵“迟早死”落在最后面。他甚至连命令麾下去查看一下四名被气浪卷起来的士兵的心思都没有。
被卷起五六米高再抛到十几米的山坡下如果还能活着,那真是天照大神附体了,尤其是在他们还傻不呼呼光着膀子没戴钢盔就缠着个布条的时候。
无比期待自己发出撤退命令的松田少尉可是个聪明人,好钢要用到刀刃人,现在必须给上等兵保留充足的体力,等会儿溜号的时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闪人。
说实话,和那位对中国人阵地上不会有人的中佐阁下想象的完全相反,松田小队长对于攻上中国人的阵地一点信心也没有。他有种直觉,中国人既然能顶着75山炮的炮击坚守阵地,那就一定会派人留守阵地,就是不知道是一个连还是一个排。
但哪怕就是一个步兵班,松田小队长也不认为自己这几十号人就能攻得上去。而且,就算攻上去又能怎样?中国人潮水般的进攻绝对不是他手下这几十号人所能抵挡的住的。遥望着1000米外正在列队准备支援他们的两个步兵中队,松田小队长脸上满是苦涩,等那些混蛋冲过来,他的尸体估计都冰凉了吧!
可这其实还是次要的,松田少尉甚至有种更可怕的想法,他甚至怀疑,等他冲上阵地,如果有大股中国人士兵反击,而后续主力跟进速度不够,那位生性残酷的羽鸟中佐会下令榴弹炮开炮,以损失他们四十多人为代价,将中国人最少一个步兵连兵力炸成飞灰。
以他先前的做派,这样的做法不是说不可能,而是大有可能。
越接近战场,松田小队长的那颗小心肝啊!就越扑通扑通乱跳。他现在甚至有种期待,如果再踩到中国人的那种可怕的小地雷就好了,再炸断半只脚掌,他就可以赖在这里,将指挥权交给那个冲在最前面的傻叉军曹了。
两条腿残疾,总好比丢了命更强吧!无论怎么说,他还有个可以背着人一口气跑上一千米的“迟早死”上等兵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