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鹏将飞机停稳的那一瞬间就瘫软在飞机座椅上,他是被人抬出飞机的。
一颗子弹击穿座舱击中他的大腿,超过的失血让整个飞机座舱都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儿,差一点儿就要了他的小命。唯一幸运的是,子弹虽然打穿大腿的肌肉留下了一个拇指粗细的洞却神奇的避开了股动脉,没有让这位在空中就因为巨量失血昏厥阵亡。
人差一点儿就完蛋,飞机则更惨。
事后经过检查,他的飞机中弹超过150发,有属于日军77毫米机枪子弹的,有属于65机枪子弹的还有20毫米机关炮留下的弹痕。甚至包括他座机的发动机,在恒宇开机检测时,加力都没开,就彻底爆缸。
用恒宇的话说,这样的飞机还能飞回地面,那就是一个奇迹。
战争,就是一个诞生忧伤和奇迹的地方。每一次胜利的背后,都伴随着巨大的牺牲。
民众可以欢呼胜利,但军人,只能默默收起眼中的泪,沿着战友曾经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因为,侵略者还在,他们还需要继续战斗,直到自己也和战友一样,死去,或者,最后的胜利。
这是军人的宿命。
浓浓的夜色中,独立团和警卫团数千官兵们,在刘浪和唐永明等人的带领下,向躺在浓浓烈焰中已经牺牲的战友们脱帽行军礼。
这是来自战友的致敬,亦是战友的告别。
牺牲的官兵们,军令已经完成,他们可以回归位于广元的烈士陵园等待着战友胜利的消息,但活着的人们,必须得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往残酷的战场。那里,还有一帮危在旦夕的战友在等待他们,哪怕他们素未谋面。
军人们列着队,最后望了一眼尚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毅然离开。战友的尸骨自然会有两团后勤部门的人负责,这个无需他们操心。
强三娃这次没有哭,紧跟在由排副刚刚晋升的排长身后离开。新排长也是强三娃的老班长,是个三十左右当兵超过六七年的老兵,有些怜惜的拍拍手下这个年龄最小的兵的肩膀:“我刚才问过营长了,你可以留下和辎重连一起,收好排长的骨灰,你再跟着他们一起赶过来。”
“不!我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骂我的,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杀一个鬼子给我哥我爹娘报仇。”自上车后就将头埋在自己臂弯中的新兵瓮声瓮气的回答。
“那好,有这骨气就成。”新任少尉微叹了口气,便坐下不再说话。
那张藏起来满是泪水的年轻脸庞上,悄然浮起一丝坚强。当失去亲人的泪水,不让别人看见的时候,曾经孱弱的心就已经开始坚强了。
死亡,只会摧毁懦弱者的斗志,但对于有一种人,却会种下坚强的种子。
车队,在告别牺牲之后,重新上路。
金山卫,依旧在血战,松江,全体军民亦在挑灯劳作,彻夜不休。
从43军的中将军长到军衔最低的二等兵,全部投入到各类工事的挖掘和堆砌中。
整个环绕松江城十几里的城墙,每隔100米,就会有一处被掏空做为机枪火力点工事,同时,还有一条长长的战壕从工事里延伸出来一直到巷子里,那是在城破时他们可以撤退并继续阻击日军所用的工事。而整个城市里,所有有价值的楼房窗口和楼道里都被装满了泥土的沙包工事给堆上,反而是宽敞的街道没有被野战工事给封锁,中将军长并没有打算在城里和日寇搞什么攻略土地的决战,而是准备将每一栋房屋都做为阵地,甚至每一间民居的客厅、卧室,都是阵地。
整个城市,都是一座巨大的阵地,除非是日军有能力将这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又或者将躲藏在这座城市数不清阵地上的中国军人全部干掉,否则,战斗就不会停止。
甚至,为防止军部所在的大楼被日军炮火摧毁而导致指挥失灵,陆军中将将大部分指挥权下放到四个步兵团,每个上校团长都有临阵枪决敢临阵脱逃校官的权利,唯有撤退军令没有给予四个步兵团。换句话说,除了他亲自下令撤退,全军任何人言退者,都是违抗军令,都是必死之罪。
因为,自从抵达这里听闻日军有超过三个师团登陆金山卫,这位陆军中将就再没打算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