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道仁在说出“石湾陶器厂”五个字时,表情平静,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他给林维桢留下的印象不错,谦虚内敛,平和低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年轻而表现出任何轻视,不知不觉中,两人更是相谈甚欢,如同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杨道仁不过是辗转来大陆淘金的众多台湾人中的普通一员,因为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门路,所以才求到了自己头上。
但是,此时此刻,林维桢心里却有些捉摸不定了,自己似乎小觑了杨道仁。
一个台湾人,能在大陆开放后不久,便无视岛内地方政府的各种限制,毅然前往香江,跟大陆方面做生意,这需要绝佳的眼光。
长久以来,大陆被外界极尽妖魔化,当然,这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毕竟有些是事实,这两年开放了,但大陆内部的政策仍然摇摆不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台湾人敢于亲自来大陆投资,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想到这里,林维桢心里的好奇更重了,问道:“杨先生在大陆应该不是独来独往吧?大陆官方难道没有人陪同?”
杨道仁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他们只负责陪同引路,在商业合作这种事情上说不上什么话。”
林维桢左右看看,道:“那怎么没看到他们?”
杨道仁失笑道:“看来你也被一些传言给误导了。来大陆之前,我听一些人说过,像什么大陆治安差,外国人不能自由行动,出门之前必须请示,时时被严密监视,如果随便走动,很可能被软禁,甚至扣押。到了大陆之后,我才发现这些传言并不可信,吓唬人而已。大陆方面的接待人员都挺专业的,想必受到过良好的礼仪训练,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日里,我行动自由,想逛街逛街,想吃饭就吃饭,甚至还在济南看了场电影。”
林维桢疑惑道:“杨先生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软禁扣押我是不相信的,但外国人行动自由,这……,这应该是事实吧?”
杨道仁忍不住哈哈笑道:“以讹传讹罢了,林同志是大陆人,怎么也信这种无稽之谈?”
林维桢脸一红,想到这次来特区,丹尼尔身边就没有人跟着,尴尬道:“说的人多了,也就信了,不过现在仔细想想,感觉这种传言确实存在很多破绽”。
杨道仁颔首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很悠闲地跟你在闹市里喝茶吗?你说的那种情况,或许前两年比较常见,我是开放后第一批跟大陆做生意的台湾人,上个月首次来大陆。说实话,临行前我确实提心吊胆的,家父早年曾是国民党的军官,放到十年前,按你们大陆官方宣传口径,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蒋匪余孽,哈哈……”。
林维桢虽然感觉好笑,不过却知道当此特殊时期,这个话题还是有些敏感,于是岔开话题道:“杨先生是商场老人,按理说我这个晚辈不该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杨先生第一次来大陆,对大陆的一些……,呵呵,风土还有人情难免有些不习惯”。
杨道仁抿了一口茶,苦笑道:“林同志说的是,我初来大陆,还以为跟在港台一样,一见面就是送钱送礼物,结果把人家吓坏了,差点没跟我翻脸,搞得我很狼狈,很被动。”
林维桢道:“如果是价值不大的小礼品,原则上是可以接受的,只是杨先生一上来就送钱,这就有行贿嫌疑了。大陆现在虽然开放了,但有些观念还是挺淳朴的”。